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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纨瞥他一眼:“你再这么下去,我看你都快成魔了。”
贾兰仍旧想着自己的事:“娘,你说那两个一转眼便不见了的人,是不是神仙?可见这世上还是有神仙的。只是这神仙怎么不管旁人,单管咱们家?莫不是同咱们家有交情?却也不像。这神仙到底多大能耐?能搬山移海不?什么时候我才能有那一转身就不见了的本事!”
李纨却被他那句“神仙怎么不管旁人,单管咱们家”给问住了,后头的话混不曾听得。又想起黛玉也说起说儿时有个癞头和尚要化了她去出家;薛家说有个癞头和尚给的冷香丸的海上方并那把金锁;今日显圣的两位正是一个癞头和尚一个跛足道人。这……这和尚癞头的到底多不多?……
娘儿俩一时无言,却是各自思量,这当娘的寻思着这世间所谓神仙的行径用心,当儿子的则满心想着到哪儿去能多学些像样的本事。
这日,王夫人正在佛堂里跪经,心里却乱糟糟的不得消停。那日眼见着一僧一道行止如仙似神,便想起薛姨妈说过宝钗幼年多病,是一个癞头和尚给了一个海上方并一把异香异气的药引子,又给了两句吉利话让錾在金器上戴着。最要紧是那句“待日后遇着有玉的方能得配”。这还罢了,那两句话却同宝玉生带来的玉上的两句话是一对儿!原还有两分疑心,到底那金器是人作的,写什么不行?可如今却是亲眼见着那个癞头和尚了。
由这和尚,又想起今日的持诵,那道士却说那通灵宝玉是“为声色货利所迷”。不由得想起宝玉常日里言行,尤其这回发病的时候正是同黛玉在一处。待得宝玉苏醒,听得外间嬉笑,隐约听得宝钗道“林妹妹的姻缘”的话来。使人打听了,却原来这前后凤姐几人正拿宝玉同黛玉打趣。不由心生恚怒。再念及贾母这些年来的心思打算,越发觉得怒气上涌,却又不得法子。且如今凤姐也一总儿遭了灾,要训要骂也不该这个时候。又一想,他两个这回祸祟,说不得就是逆了天命的缘故。念及此处,不由一身冷汗。
正心念难定时候,听得外头响动,想着该是贾政过来了,便忙收拾了出来。果然贾政正端坐榻上,金钏儿在旁奉茶。
见王夫人出来,贾政放下茶盅,又挥手让屋里人等都退下。王夫人便问他:“老爷,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贾政长叹一声,揉了揉额间道:“我昨日整夜思量,不得安眠。这世上莫非真有神仙圣君?这回宝玉同琏儿媳妇病得古怪,那些魇镇腌臜更是古怪,最最古怪却是后来来的那一僧一道。一个癞头,一个跛足,细看眉眼却清明如玉,端得是救苦救难的菩萨神仙?”
王夫人也道:“想是祖宗的福德,有道是积善之家必有余庆。”
贾政却皱了眉道:“原先我也这般想来。只方才在书房同兰儿说话,他却问我‘如何知道那僧道就是神仙?缘何之前宝二叔同琏二婶子发病受苦时他们不来,半空里掉落些妖鬼后才来?’倒叫我生疑。自那些纸片鬼怪落了下来,宝玉便复安宁,沉沉如睡。那僧道来时,宝玉同琏儿媳妇看着都已无大碍了。要说是他二人持诵唤醒的,未免牵强。且有一个,那之前魇镇的东西掉落下来,却是哪个做的?这却也未听那僧道有过一句交代。”
王夫人方才的一通天命之念被贾政一席话又搅个稀烂,犹豫了会儿,因事关自家姐妹亲戚,到底没把金玉良缘的话说出来。因问道:“照着老爷的意思,不管是哪个救的,却是真有魇镇?那这东西又是哪个做的?却是要把宝玉同琏儿媳妇往死里害,哪个恶心肠到这样没有人伦的田地?但凡有分眉目,也该给他两个一个公道。”
贾政看她一眼,咳了声道:“先前还是那些纸人时,老太太叫我过去问话,意思却是有些心疑小院里。我想着那两个,一个从来与世无争的性子,寻常连个门也不出,哪里能够?另一个虽性子爆了些,却是个嘴毒没心的。要说挑事吵架,或者有她,要说使这样阴毒手段,却是不能的。只是老太太既有疑心,我也想着同你说了好查检查检。哪知道后来就成了一堆枯叶,却是……却是那头的话了。”
王夫人见贾政话已挑明,也不好再论,便点头道:“这话我也听老太太说了,那头备了二百两银子算作赔费,又招僧道做法事超度,还要念三天好事佛,也算做个了断。”
贾政点点头,贾赦为兄他为弟,却是不好多话。转念到了宝玉身上,难免动气,便对王夫人说道:“要我说来,宝玉还是宠出来的祸患!你没听那僧道说的?他生时带来的玉便是个至宝,却为声色货利所迷,才招了今日之祸!”见王夫人要开口,便抬手拦道,“我晓得你要说什么。祸祟是有,但圣人有言‘邪不侵正’。倘若他以君子之道自养,邪魔又能耐他何?却是素日里不走正道,专意声色犬马,形同纨绔,才迷了心失了智,连着生带来的通灵玉都没了效验。往后你们要还那般宠着护着,哼哼,那就等着吧!”说了端起茶喝,再不言语。
王夫人却道:“老爷说的很是。宝玉确实该好好管管了,身边的人也该好好清一清。万不能让些不着四六的近了身,再带坏了他。他到底还小,有不妥的不当的,老爷自当教他。我再不说一个不字的。”
贾政嘴角一扬,“哦?你此番倒想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