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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纨听了笑道:“这才是嬷嬷们的厉害之处了。你的道理虽好,却如同难克化的吃食,就算喂给娃儿吃了,也仍照原样出来,并不能从中得着好处。嬷嬷的法子,就是要拣小娃儿能吃的做给她吃,她才能吃饱。可是这道理不是?”
妫柳道:“我哪里晓得她能听懂什么话?我又不是她。”
李纨道:“所以才说你修为还不够。境界渐升,如滴水汇于海,岂有海不知水的道理?你境界虽高,只孤零零悬垂于上,同这里本根生出来的到底不同。才会有如今之叹。‘岂唯形骸有聋盲哉?夫知亦有之’。境界所差,有些道理,她自己没到那个地步,你便是天天念两遍与她听,仍是无用。”
妫柳无奈道:“还不又回到此前所说的心境念力上了?我都说了我修不来这个,奶奶就不要一味在我伤口上撒盐了。”
李纨一笑放过,又道:“你那鼎可能用了?”
妫柳摇头:“上头的念力附着极深,实在不晓得要怎么才能除去。我正想法子。倒是寻到两本讲破咒的书。只是所用之物极尽污秽,若是用了这法子,就算真除去了念力,那鼎也没法用了。”
李纨奇道:“你心里尚有秽净之别?往常惯给我们说什么□□的,这话头也别让她们几个知道了,下回再不听你白活。”
妫柳驳道:“奶奶,就算我如今练不得金丹的功法,那字句我却是能看懂的。这话说来道理总没有错,只我自己还未至此境,有何可怪处?”
李纨摇头道:“你想差了。照着我们这里来说,若非你实证之言,信口说来传众,便是一个‘妄言’之罪。非有体悟者不可与人讲解,这道理你都不懂?”
妫柳怒道:“我想明白的你说我说了旁人也听不懂,那是白说。我没想明白的,说了你又说不能说给旁人听。奶奶,照你这说法,我就该闭嘴才对。”
李纨又摇头道:“你看,还如此易生嗔恨。啧啧,如今真是越发掉价儿了。”
妫柳气得无法,李纨见逗得也够了,忽又转了话头问她:“对了,要说起来,宝玉也非是那般十恶不赦之人,你们一人一口把他踩到地上,又是何苦?若是哪日紫鹃在宝玉或袭人几个跟前露出行迹来,你们都别想落着好了。”
妫柳想了想道:“要说呢,宝二爷也算是妄念极少之人了,不好作伪,也有两分赤子之心。要说起来,根底上还算近我们姑娘的。只是他到底是个爷们,虽嘴里说着如何厌恨须眉浊物,自己还不是照着声色货利上一路去了?也不是说多不好,或者在如今这世道也算不差了,只于我们姑娘来说,却差了许多。如今看着,若往后不能醒悟,只会差得越来越多。非是我们踩他,实是如此。”
李纨叹道:“想他自来看不上那些腌臜人物,往后行事却说不得要往那上头去,哪日醒过来看着自己都厌烦了,不晓得该如何自处了。”
妫柳道:“奶奶,那又不是你儿子,你操心个甚。”
李纨看她一眼,懒待再与她多言,只挥手轰她。妫柳便自去了。
第280章 四散
年前先是传言宫中有一位要紧的太妃病重,没料到过了不几日,这太妃倒无恙了,太后又病倒了。众人只当这两年时气不好,上了年纪身子略有不适也难免的,并不十分放在心上。谁知道不过几个月,这老太后竟是薨了。
一时国孝,凡有爵者家中一年禁饮宴曲乐,庶民三月不得婚嫁。贾母等有封诰者,每日入朝随祭,二十一日之后送灵去,来回又要月余之期。因贾珠身上并无功名虚衔,李纨也是个白身,故此仍是同探春宝钗两个共理家事。
又因这回贾母王夫人等都连日不在家中,怕光他们几个难以周全,又托付尤氏照看一二。尤氏又得管着东府事务,只好两头跑着,倒让凤姐笑言:“你也尝尝我当日受的苦楚。”却是说当日秦可卿亡故,尤氏抱病,凤姐受了贾珍之托共理两处府务之事了。尤氏听说了也只骂一句:“心眼子比针鼻还小,丁点事儿也记住不忘。”
尤氏本素乏捷才,与凤姐秦氏难以比肩。当日秦氏在时,也轻松做两年甩手奶奶,如今贾蓉虽续娶了,却是个软脚虾一样人物,且因贾蓉身上挂着衔儿,她便也得跟着往宫里随祭去。尤氏因两府实在无人,只好报了产育,留在家里两处照看。虽几日便觉神疲力竭,只无人可分担,只能勉力操持。
当头主子们一日日不着家,管事们又得应付主子们外头随祭的诸般事宜,得力的人都抽调了去,只留下赖大领着几个新提上来的照看府中外务。各处人事更迭,贾母王夫人等不在,连着婆子丫头们也空闲的多了。人闲易生事,又恰逢凤姐卧病,没个能弹压的人,这府里不免一时烽烟四起,满地鸡毛。
黛玉便同辛嬷嬷几个商议:“如今外祖母连着大舅母二舅母都忙得自顾不暇,且我们府里也要做些安排,留在这里还得劳烦她们虑着我来,竟不如家去省事。嬷嬷说呢?”
辛嬷嬷笑道:“正要同姑娘说这个。如今府里闲着的奴才也越发多了,岂有不生事的道理。不如家去清静,也省得老太太担忧。”
黛玉道:“我想着,这回我们回去恐怕要住上一阵子。这里竟也不必留人了,嬷嬷看着,能收的收起来。到时候把门一关,只让她们在外头安排上夜的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