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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好宝玉又往蘅芜苑去弄那个大观园的泥塑去了,袭人在屋子里做针线,见她来了,忙放下手里的活儿,亲沏了茶上来。笑道:“怎么得空来我们这里逛逛?”
鸳鸯正要说话,就听外头有嬉笑声,便立时住了嘴。袭人见状,赶紧出去看,原来是芳官几个在那里捉虫逗鸟做戏,满嘴嚷嚷着什么新姨奶奶的话儿。知道鸳鸯要同自己说话,便把她们都支了出去。
才回来对鸳鸯道:“就是芳官四儿几个,方才二奶奶使人到稻香村收拾新姨娘的东西,让她们看着了,在那里凑堆胡说呢。我都给轰走了。”又道,“你可是寻我说什么要紧话儿?”
鸳鸯也正不知该如何说起,听了这个便道:“方才二奶奶带了人给老太太看过了,如今就算过了明路,恐怕要搬到二奶奶院子里住去了。”
袭人道:“总要走这一步的。”
鸳鸯想了想又道:“人的命儿真是说不准。谁想到珍大奶奶的妹子竟就成了新姨奶奶呢。方才嬷嬷们来看老太太,恰好遇见了,都一通赞,只说二奶奶贤良,这新姨奶奶生得好。老太太就想起晴雯来了,恰好赖嬷嬷也在,就说了两句。”
袭人手下一顿,笑道:“姑娘们去一趟书院,回来的时候,我们二爷就紧着问这事儿呢。姑娘们只说没见着,二爷还叹息了半日。后来几回,都只二姑娘同四姑娘去了,二爷又跑去问,倒吃了四姑娘几句硬话,这才罢了。”
鸳鸯道:“我只当她是我们这群里头一个有福的。能去了那样地方,学一身本事,还得了个像样的身份,真真是什么都有了。结果,方才听赖嬷嬷说起给她算命的话来,道是她的姻缘是‘青藤攀玉树,坐轿不穿红’,怕是坐不上正房奶奶,仍要给人做小呢。也不知这算命的能不能信。”
袭人笑道:“这……咱们也不好说,红口白牙的,还当我们咒人呢。”
鸳鸯知道各人心思也不好说破,只好说道:“倒是老太太怕赖嬷嬷担心晴雯,给她分说‘她如今的身份本事,就是要纳,也是个良妾’的话儿,我看赖嬷嬷听了这话倒是挺高兴的。”
袭人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叹道:“罢了,各人各命,谁说的准呢!咱们不过做奴才的,还不都得看主子的心思。”
鸳鸯便也喝茶不语,袭人看看她,笑道:“你还说那妮子,要我说,谁的命也赶不上你的。在这府里老太太宠着不说,还替你寻了这一门好亲,风光日子在后头呢。只盼你到时候别忘了我们。”
鸳鸯看她一眼道:“啧啧,听听这口气!别叫你家宝二爷听见了,心里可不定怎么想呢。”
正说话,就听外头宝玉几个进来了。鸳鸯见话已说完,便也不多待,索性辞了出来仍回贾母跟前伺候去。
第300章 沾腥败气
凤姐把尤二姐带到贾母跟前过了明路,又拉着尤氏坐实了那通“一年之后再圆房”的鬼话,就把尤二姐带回了自己院子。将她安置在一早按着自己居室一样装饰陈设的厢房里,连尤氏来看过都说不出二话来。
回身又把旺儿寻来,叫他调唆张华父子索要原妻,另让王家那里同都察院通气,果然那官府就判了张华原亲娶回。张华父子乐得人财两得,就要去贾府领人。凤姐趁这时候,只作出吓坏了的模样,往贾母跟前哭诉。那话里自然就把尤氏带出来了。
贾母听说这领进门的二房竟还定着亲,心下不悦,就让人把尤氏请了来,当面分说。尤氏此时才知骑虎难下——若是认了此事,尤二姐自然要还与张华的,自己往后也难在贾母跟前抬头了;若是不认此事,要分说明白时,自己当日又不知情,此事全系贾珍贾琏做成,借了尤老娘这个幌子,又让自己如何分说清楚?
且不管认还是不认,这样的事儿闹到了贾母跟前,往后尤二姐必不得长辈欢心,还现成的笑柄送到一府人手里,连着自己也没脸。原当凤姐打上宁府后,自家那头理亏服软,又出银子给她平气,这事就该过去了。哪想到后头还有这样一步步的圈套,只那尤二姐就是她妹子,这事儿东府掺得深也是实情,那套儿竟是想避开都不能的。心里不禁又悔又恨、又愧又怕。
事到如今,尤氏也只好含混道那张家连银子都收了,已然是退了亲的。凤姐却道那张华父子只说没见着钱,告贾府仗势欺人,强纳民妻。又道,“如今人都接进来了,总没有再让领走的道理。”
贾母心里腻味这样事情,听了凤姐这话便道:“既不曾圆房,就让领走也罢,哪里还寻不出个好的来,没得败坏名声儿!”
尤二娘听了这话恰如晴天霹雳,赶紧转脸去看尤氏。尤氏这时才知道凤姐早先编的那通话里原还埋了这么个坎儿,却是在这里等着呢。让她说什么去?说尤二姐早同贾琏做了几个月夫妻说不定肚子里都下了种了?说贾蓉同张华说好了,连退亲文书都有的?
尤二姐见尤氏只怔愣不语,只好自己对贾母道原是她娘给了张华银两退了亲事,连日子都清清楚楚,恐是那张华穷急了,听着这个信儿故来相讹。
贾母听得她亲口说的清楚,想来不是假的,便也疑心是那家人贪心放刁,便仍让凤姐去料理此事。
凤姐一步步算到此处,就是为了得贾母开口让尤氏把尤二姐领了出去,仍归了张华,她这里落不着一丝不是,才是真干净。未想到这尤二姐却是铁了心认定了贾琏,连自家退亲的事都肯当众明说,眼看此计不成,说不得就得另觅他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