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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春点点头,想了想又道:“你这事情到底如何,我也不细问你。听说……又跑了一个小厮……你从前同柳家的对上时,我还说过你,你可还记得?”
司棋面色红胀,迎春只作未知,顾自道:“凡事到眼前时,莫要因一时情急就做什么决断,宁可缓上一缓,问问自己这顶头的要紧事情是哪一件。人常恐被人欺,却不知自欺才是真险恶处。”
司棋眼里噙了泪道:“姑娘不嫌我没脸,还特特冒了险来同我说这么一番话,我岂是那般不知好歹的?姑娘放心,我自老实出去,该怎么罚受什么罪都是该当的,我不怨。只等出去了还替姑娘做事,若什么时候能再到姑娘身边伺候,就是天可怜我了。”
迎春心叹一句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可这人生在世,又有哪个是一步不错事事清明的?自也不忍出言责怪她,又多叮嘱几句,听得外头似有动静,便道:“我不能多待了,你安心出去了,我自遣人寻你去。”
司棋也心知自己犯了大错,又有潘又安逃跑在先,如今又被查抄了出来,脸面尊贵一样不剩了,真是心如死灰的时候。这回却意外见迎春来见自己,不嫌弃自己不说,还将那样大事交到自己手里,可见自己还是个有用场的,非是人人避之唯恐不及之人。倒觉得之后府里何种处罚都不放在心上了。
迎春趁她跪下磕头的当儿作出往往外走的样子,一翻手将那符又取出贴到身上,待司棋抬头时早已不见了人影。
且说绣橘同惜春两个在凹晶馆内简直度日如年,绣橘又不敢太追问时候,她实在有两分怕惜春的。眼见着真有这样可把人生给变没了的东西,这四姑娘也太吓人了,这若是她往后想要往哪里去听个什么话儿不是再便当没有的?想想都心惊。
两人正大眼对小眼呢,迎春回来了。惜春赶紧上去抓着手问:“怎么样?可好用?”
迎春怕吓着了绣橘,先把她支出去了,才道:“你可真是心大!哪里是什么隐身符!我贴上那个,浑身就被一团光包了起来,不是落在地上行走的,竟是飘在半空里!这还不止,连着墙也能直穿过去,树木花草一概阻不得我。你说说,这东西可真是!这事儿只你知我知吧,若让人知道你会这样能耐,不能收服了也得毁了去,再容不得你的。”
惜春不想后半句,只哈哈笑道:“这般厉害?这原是兰儿给我的符术书上的一道,名字确实不叫隐身符,原叫‘融符’,我见有隐身的用处,就索性叫做隐身符了。原来这般厉害!怪道这般难弄呢。可惜啊可惜,让你这么一说我都好想试试,可惜那些制符的材料都不容易得的。”
惜春对迎春见司棋所为何事的话头全无兴趣,一心只问那灵符用起来的种种细节。两人正说得兴起,就听绣橘进来道:“林姑娘同云姑娘也往这里来了。”
迎春道:“她们定是要作诗赏月,我这会子没这心思,不如我们走吧。”
她两个从后头绕过又往上头去,众人还在听笛,悄悄落座儿,就有丫头斟了暖酒上来。迎春同惜春这一场惊魂,只觉得心热得要冒汗,这会子安坐了,才觉出夜深秋凉来,便各自端了杯子饮酒。
且说黛玉同湘云到了凹晶馆,见四下并无旁人,笑道:“那两个哪里去了?要说赏月,上头自然算一处,再说就该这里了,竟不在这里。”
看屋子的婆子们早酒足饭饱倒卧着去了,湘云同黛玉便欲在卷棚下近水赏月。翠缕在上头一回身寻不着自家姑娘了,赶紧要寻紫鹃,紫鹃听了四下看去不见妫柳同墨鸽儿,便笑道:“这般好月色,姑娘们都是好雅的,不知道哪里逛逛去呢。那两个都跟着去了,你尽可放心。”
翠缕哪里就放心了,紫鹃无法,只好陪着她四下找去,到底没见着。
再说那里湘云见了皓月凌波就起了泛舟湖上之兴,可惜这里却不得个船舫,妫柳在一边使劲眨眼睛,黛玉偷偷瞪她一眼,才把要说的话忍住了。墨鸽儿便笑道:“这会子只能兴叹,下回姑娘往我们那里玩玩去,从歩莲阁下去专有个小码头,能直通园子里的大湖,赏月玩水是最好不过的。”
湘云听了笑着对黛玉道:“你不晓得这里的情形,你那里可真是神仙一样的日子了。”
黛玉一笑道:“我看方才三妹妹也很没有心绪,这么算来,我们这群人里头,实在只有她是个知事的。余下的都在这上头有限的很。”
湘云便道:“你又过谦了,咱们旅居客寄的怎么能同她们一样?说来还有个宝姐姐,却是事到临头各自飞的意思。自然也怪不得她,若是我也能,只怕更要走呢。小时候总爱认死理儿,实则这世上谁又顾得了谁来,竟还是四丫头那句‘自了汉’才是实情。”
黛玉也跟着一叹,妫柳出去假模假式转了一圈,就提了个食盒来了,墨鸽儿帮着掇过一个湘妃桌来。就见她打开了食盒,打里头取出一温壶热酒,两个厚胎杯子,两份碗碟筷子来在湘云黛玉跟前放了。揭过去一层,打下一层里端出来一个土陶暖锅子来。先往桌子中间垫了个垫子,放上一个灰泥小矮炉,才把锅子架上头。揭去了盖子,里头热气腾腾的一锅。
湘云一时连嘴都合不上了,就见妫柳又不知从哪里掏摸出来一个细高的烛台,上头一个鸭蛋大小的刻花琉璃灯罩,里头蚕豆大小一点光,就把这一桌子照个透亮。这才执壶给两人斟上热酒,笑道:“这底下近水寒湿,姑娘们赏月自然是好的,也得吃点热东西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