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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云澜抬头拿圆亮的眼睛望着他,看他一派坦然。第一次觉得,他使起坏来,一点儿不比三哥差!此时她暗自想想,又摇头,三哥的手段拙劣,不及他!
第十七章 有意
好容易吃完这顿面红耳赤的早饭,他们从铺子正门出去。怀承边走边余光里追随着云澜的表情,她不说话,眉心也如常开阔,不像是在恼人的样子。
“茉莉托人带了信来,说去看过我三哥了,可惜没遇上他,”云澜还是在惦记这件事,她转头来和他商量:“过两天再休班的时候,我想去看看他,出了这么多事,我一直没见到过他。”
怀承点了点头,趁势朝她眉目深看了一眼,没看出什么异样。嗯,不错,她不是个小心眼的人。
他想得很对,云澜不在意这些旁逸斜出的细枝末节,她从小长大的家里,人多眼杂,各色各样,横生出来的故事,多得大伯母房里的牌桌上几个通宵说不完。她要是心窄的人,早就活成林黛玉了。她心宽,像全婶说的。
医院里还是如常忙碌,世界再颠三倒四,做人的,生老病死谁也挡不住。
云澜过了正午,看见有小队日军士兵列队的从楼梯上走上来,为首的蓄须,长筒军靴踏过走廊的地板,发出整齐划一的“哒哒”声。她们躲在办公室里,谢医生透过门缝去看,“往楼上去了。”她报告说。
便有人猜测,是去院长室了。云澜也有耳闻,听说梁院长与这批日军的总医官曾经是同窗。最初沦陷那几天里,日军士兵狂欢般的丧心病狂的暴行,养和医院总能把进犯作乱的一拨拨士兵拒之门外,便也是因为这个关系。
快到下班时,云澜收整好器械,她习惯的站在二楼走廊里,看街道那头的人家,放眼能看到拐角处有一个不大的门脸,听谢医生她们说,从前是家卖花的铺子。每常过年前后,那家生意是出了名的好,卖极好的迎春花。可这时候,它关着门,门头上有两只白纸灯笼,在冷风里阴寒的打着转。就在停战协定签订的当晚,这家里闯进一群举枪的日本兵,当着店老板的面,把老板娘和他们十五岁的女儿拖上楼,一群牲畜挨个儿进去,又挨个儿下来。并没熬到第二天,当天凌晨,披头散发的母女俩先后从楼顶上跳了下来。花店老板亲自去敛了尸,乱世里,诸事俭省,街坊们也去看望他。只错眼不见的功夫,他在停灵的后堂里上了吊,一起去了。
谢医生说,那灵堂里还堆着没来得及撤去的迎春花,开得如火如荼,却终究再等不来新春了。
云澜望着那里发呆,想世道真艰难,活着真不易。战争真是万恶之源,可她站了许久,终于在心里不能遏制的想,也许战败才是万恶之源。
“云澜,”怀承知道她的习惯,特地走来这里找她,他有要紧事,向她问道:“你的工作证借我用一用。”
“哦,”云澜没问他要做什么,低头从口袋里拿了工作证给他。
怀承接过来,并没拿走,同她商议:“你跟我去一趟药房,我有一些药品要买,但我的配额用完了,得用你的,你随我去签字个字。”
他们医院里的规定,内部的工作人员每月有十分优惠的药品配给,只要是内部药品名录里有的,尽可以购买,但数量定额,用完为止。
看来怀承要买的数量不少。云澜点了点头:“好。”跟他一同往药房去,怀承边走边递来一张便笺,上面写了要买的药品名目及数量。
云澜忍不住多扫了一眼,以止血镇痛的药物为主。她没有多问,但在心里猜想,是给那位国际人士用的么?如果是,这个量是不是太多了些?或者,还有别的人要用……
这天怀承仍是先送云澜回铺子里,然后便要出门。云澜已经料想他今晚有事要忙,赶着伸手拉住他衣袖,“你等一等我,那件衣服,你一同带走,呃嗯……”她本想说,帮忙还回去,转念一想,觉得还是不说为好,他们处处要保密的,临时住了口。
怀承点头会意,“好,你上去拿。”
云澜快步的走上楼去,又匆匆下来把东西交给怀承,看他转身消失在人群里。等她再回身上楼时,听见全婶向全叔嘀咕:“二少爷怎么又出去了?怎么没同着聂小姐一起?”
“嗐!你懂什么?哪有白日里带着小姐出门的,自然是等夜深了才好带出门去。”全叔垂着头看账目,眼皮都没抬一下。
“哎呦,这个世道,出去多不方便,索性在家里,难道不好!你还是劝劝二少爷吧,这有什么的,就说徐家那个流里流气的大公子,女朋友交了多少个都数不清,弄大肚子的事儿不也不只一件。二少爷不必这么遮遮掩掩的,更何况,还是……”
云澜听着,心里一声叹息,人言啊……她脚步没停的上楼回房去,全婶后面的话,她全没听清。全婶后面在说:“更何况,还是太太相准了的,这是再好也没有的事儿,早些晚些谁会计较呢!”
接着的几日里,云澜看着怀承这样连番的忙碌,有时在上班的路上,悄悄看他眼睛,他忽然一转头,她看得到他眼角的红血丝。
休班那天,怀承一早便出了门,云澜想去看一趟三哥,她坐在店堂里瞧着外面间或路过的日军小队,独自叹了口气,也许再等一等吧,等怀承不那么忙的时候。她一边在心里这样做着打算,一边不知为何,觉得十分渺茫,看如今的形势,他只会越来越忙吧,她只是猜测,她同自己强调,她没有深究他到底在忙什么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