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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呦,小姐有所不知,我才说再也不会有了,是因为这肖家没了,别说总店,连分店铺子都没了。”伙计摇头说着。
    “没了?什么叫没了?是不开了,迁走了么?”云澜仰着头追问。
    “嗐,是一把火烧没了。”他说:“小姐外地来的,没听见过,两年前,咱们常州城里最大的药铺,让鬼子一把火连人带店烧成了灰。”
    “什么?”云澜惊得站起了身,“为什么?肖家人呢?全没了么?”
    “大川,又胡诌什么!”楼下传来老板娘的叫骂声,“关不严你那张破嘴,看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伙计抬头答应了一声,停了话,夹着木托盘,麻溜的下楼去了。
    素欣看着坐下的云澜,脸色变了,凑过来问她:“怎么?你认识这里的肖家,你不是没来过常州么?”
    肖家,烧光了……云澜心头惘惘的,像大风刮过,万事万物乱了位置。是啊,她是从没来过常州的人。她麻木不知地摇了摇头,“不认识。”随口应着。
    君达和素欣在常州计划停三天,除了要谈妥医院选址的问题,还想接洽一些新的投资方。云澜心里有事,没有再作陪,等他们一走,她自己出门去寻肖家的地址,就是烧尽了,也还有个旧址在,她没有亲眼看见,谁说的都不信。
    可是等亲眼看见,眼前只剩一堆焚烧过的房梁瓦砾,天上飘了零星的雪花下来,云澜站在那片漆黑的废墟前,看迷梦的雪片源源不断,覆在断瓦残垣上,像是要掩盖什么,雪花太少,怎么也盖不住。
    北风渐渐大起来,吹得云澜的围巾和大衣呼呼飘在大风里,她窄窄的一道身影,露出的眼睛和额发上都积了雪。路边有家卖糖人的小档口,老板戴着灰鼠皮帽子遮着半张脸,远远招呼她,“小姐,喝甜米酒么?热腾腾,刚煮好的。”
    云澜围巾包着耳朵,那人叫了好几遍才听见。转身时,腿脚冻麻了,一歪身险些摔倒,缓了缓才得以走过去。
    她站在半人高的窗口,付了钱,等老板倒桂花糖的甜酒酿出来,听见他弓着腰问:“小姐是肖家的什么人么?我瞧您大雪天里,站这么久!”
    “老板知道他们家出了什么事么?”
    “唉……”他一声长叹,“被一把火烧光了,多好的一家人,每年夏天在这巷口搭凉棚,舍酸梅汤,排队排到后街口去呢!”
    “究竟为了什么呢?”
    “为了什么?”老板哼哼着,“你说,鬼子为什么来?为什么端着枪?为什么杀人放火?”他摇着头,把冒着热气的粗瓷碗,递给云澜。
    云澜沉默着,低头看碗沿上飘着的桂花,摘了手套,捧在手里一会儿,仍旧回头去看那片废墟。
    听见身后,老板幽幽的低语:“听说,因为不肯和日本人合作,所以就拿枪立逼着全家老小关在院子里,一把火把人带房子都烧了。这些东洋人,真不得好死哦。”
    云澜听着,再没有转身,只觉得冷风灌进领口里,后背上结了冰。
    北风无情地刮着,刮过莽莽山河。
    “啊!”一声尖利的惊叫声,划破愈存住的那栋玫瑰园的小楼,那是法租界里一幢小巧的两层别墅,后花园里种满了各色玫瑰花,是白露早几年的一位相好送给她的,现在,她和未婚夫一起住在里面。
    愈存从书房的沙发上醒来,他中毒的右手还肿胀着,昨晚放了血,此时并没有好转的迹象,他转了个身,仍旧闭着眼睛。
    楼下接连传来白露的叫骂声,“睡昏了头的小赤佬,你怎么不叫我,我和王导约了视镜头的好伐!”接着便是“嗒嗒嗒”快步上楼的声音。
    愈存静心听着,是两个人上楼的脚步声,他不用看,能想象得出,阿听跟在白露身后,陪着着急忙慌的傻模样。他自顾自的长叹了一口气,把身上盖着的绒毯拉上来,兜头掩住自己的脸。
    “哐”,又一声巨响,果然如他所料,白露一脚踢开书房门,冲进来,“姓何的,你只管睡你的死人觉,我今天要去试镜头,叫你喊车子送我,你记得伐?”
    他没动,蒙着头,闷声反问她:“阿听不是在么?”
    把白露问得蒙住了,瞟了白白站着的阿听,还没转过弯儿来,为什么阿听在,还要叫别的车子送,她自己也觉得奇怪。
    她还活在昨天的时间里。愈存放下绒毯来,看她蓬着头,头天化好的妆,经过一夜,此时斑驳得像镂了空的假面。提醒她:“你和王导约的试镜时间是昨天,但昨天你在酒行喝醉了,被阿听接回来,一直睡到现在。”他边说,边自沙发上坐起来,一只手举着仍旧不能动,另一只手揉了揉眉心。
    “哦,天啊!”白露想起来了,还是尖叫。转身往大卧室扭去,一边一掌拍在阿听后脑勺上,“你怎么不说一声,你个要死的小哑巴!”“叫阿妈上来放水,快快快,我要洗了澡出门。”“我一定赶得上。”她鼓励自己,一叠声的叫嚷着出了书房门。
    愈存这里又恢复了平静,他本来被右手上的毒,折磨得一整夜没睡好,想天亮时补一觉的,看来是不能了。
    他转头看向窗台上已经燃尽的白蜡烛,烛泪堆砌成了小山,远远看去像一座缩小的累累的坟头。
    云澜在回程的路上,闲聊间问素欣,上次见到,宏恩的何医生,是医院一开院就到任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