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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7章 折中

      望着地上一片狼藉,慕容薇挑衅地仰起如瓷般雪白的素颜,轻轻冷哼了一声,似是只有这样才能宣泄心中的怒气。
    盛着白玉膏的描金合欢青玉镂花钵在暖黄色的地衣上滚了两下,停在苏暮寒脚边。
    苏暮寒喟然轻叹,将镂花钵捡起,再拿衣袖一抚,重新放回妆台之上。他温柔笑道:“阿薇,莫要生气,你的心意我都明了。先去更衣,我在外头等你。”
    小家子气的小打小闹,苏暮寒并不在意,也不介意放下身段。今日慕容薇的话虽狠厉,苏暮寒并未往深处去想,只着实厌恶了她的臭脾气。
    一次不成,还有下次。总要趁着人在途中,见面容易,说动公主表妹替他在帝后二人跟前吹吹耳旁风。
    苏暮寒记着苏光复的话,隐忍再隐忍,任凭笼在袖中的手青筋爆起,脸上又恢复温润的笑容。
    房里没有人侍候,苏暮寒自己掀了帘子出来,透过湘妃竹帘上绘的锦绣江山图,他的面色极为平静。
    苏暮寒深湛的目光一扫,从廊下的流苏脸上掠过,见对方眼中诸多牵挂和问讯,却懒得再说。
    苏暮寒牵动一丝不达眼底的笑意,向里头努努嘴,示意流苏多多留意。
    自己便远行几步,将流苏递过来的伞撑开,静静立在了开满枙子花的树下,等着慕容薇出来。
    心里头怒气汹涌,一直在翻江倒海。苏暮寒勉励忍耐,索性将遮在头上的雨伞也拿开,借着冰凉的雨丝与等待,来一点一点平息着自己的怒气。
    方才的声响自然惊动了一直在次间里候着的璎珞。瞧着苏暮寒出门,她凝息屏气,领着小丫头进来收拾房间。
    本以为会看到主子雷霆般的怒气,结果璎珞稍稍抬眸,却见慕容薇言笑晏晏,气定神闲,往光秃秃的妆台前一坐,吩咐她为自己更衣。
    着了姨母绣的天水碧春衫,慕容薇又披了件樱花粉繁绣卷草纹的月白夹纱里子披风,行走在沾衣欲湿的杏花雨中,美人如画,自成风景。
    扬州的琼花本是天下奇观,岂可过门不见?慕容薇与苏暮寒怄气,可不想破坏自己赏花的好心情。
    璎珞扶了慕容薇出门,在次间里头的罗嬷嬷才挑帘出来,将慕容薇换下的衣衫收过,又掀开香炉盖子往里头添了片上好的海南沉水香。
    香气袅袅娜娜,清透又舒缓,带些岁月静好的安然。
    早听得外头吵得厉害,罗嬷嬷在里间却坐得安稳,她不急不徐地替慕容薇收拾着行李,对两个人的纠纷并不在意,更不出来相劝。
    不知从哪天起,公主对这位世子的确有些心冷了,连吵闹都变得无力。
    似乎是打从去年腊月里,公主随手便将世子送的紫琉璃盆景拿到了凤鸾殿,便再也没像往常,将一颗芳心都系在世子身上。
    罗嬷嬷说不上来原因,打心眼里却不希望看到他们两个在一起。
    而方才公主反驳世子的一席话,虽然说得尖刻,却句句占着理字。
    罗嬷嬷当然不想看到慕容薇同意苏暮寒远走边城,更怕她耐不住苏暮寒的一磨再磨,最终选择让步。
    做为当年皇太后精挑细选才放在慕容薇身边的人,罗嬷嬷眼里自然有杆秤,维护的首先是皇家利益。
    太平盛世,若世子一意孤行,非要在这时远走边城,世人不会说他偏激,反要怪崇明帝孝期夺情,太不尽情理。
    世子不是不晓得这个道理,却一而再、再而三的在公主面前提起,对这一点罗嬷嬷尤其反感,只耐着自己的身份,不能表现出来。
    慕容薇驳得干脆,罗嬷嬷听得痛快,苏暮寒浑不晓得时间还藏着人,看了他的狼狈。
    罗嬷嬷哼了几句小曲,如三伏天里饮了碗绿豆汤,从上到下透着通泰。她不慌不忙理好了慕容薇换下的衣衫,见璎珞与流苏两人都随着主子出门,便想着回头再发落流苏,治她个疏于职守的罪过。
    吩咐宫人看好门户,罗嬷嬷便依着慕容薇的吩咐,步履从容地去寻菊影。
    当日看到菊影身上的旧伤,饶是罗嬷嬷这样见识多广的人也忍不住吸气。
    一个梅花型的烙印约有整颗桂圆那么大,亘在菊影雪白的胸膛正中,显然是被人以烧红的金饰之类生生烙上。
    往日里见的白雪红梅,那是冰清玉洁的象征,何曾会叫人害怕。
    菊影身上这朵,那梅花瓣泛着枯朽的暗红,还透着焦黑,在她凝脂一般的胸前看起来分外狰狞,可以想见这姑娘当日受过多大的罪过。
    罗嬷嬷想摸又不敢摸,寻了最好的玉肌冰肤膏想要替她上药,菊影到是显得淡漠,轻轻推开了面前盛药膏的青玉扁方彩釉盒,说道:“早就好了,不必糟蹋了嬷嬷的好药。”
    罗嬷嬷眼里流露出来的心疼令菊影觉得久违,似是多年不曾见的母亲牵挂的目光。她忍了心中悲怆,轻轻掩了衣襟,向罗嬷嬷道谢,又解释道:“是那时不甘心被拍花贼所辱,一味想要逃跑,被捉回来烙上的记号。”
    一个弱女子竟有如此的心气,面对歹人不惜以命相博,罗嬷嬷叹息地拍着她的臂膊,竟不知说些什么才好。
    本是命苦之人,又有着这样的过往,菊影将自己的隐忧说给罗嬷嬷。道是已然得知兄长安好,又何苦打扰他刚刚安定的生活。
    连着劝了几日,罗嬷嬷深知那菊影姑娘不是不思念兄长,而是因为太想要成全兄长,才不忍心让自己变成兄长的负累。
    世间攀龙附凤的人太多,凭罗讷言在公主与皇太后面前立下的功劳,平步青云不是什么神话,菊影偏就能将到眼的富贵平安放下。她不求兄长的庇护,一味想要成全。
    这样的好孩子,罗嬷嬷不舍得再叫她受苦,必要想个两全之策。
    罗嬷嬷辗转一夜,冥思苦想,心中已然有了办法。
    菊影只是在乎自己的过往,不过是抹去拍花贼与吉庆班的那一段,叫她换个身份换种经历,她必然愿意回到兄长身旁。亲人相依相伴,才是她最好的前程。
    罗嬷嬷再次去寻菊影,想将自己这折中的法子说给她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