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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9章 贺仪

      第二日雪霁初晴,灿灿金乌映上云持雕透合欢花的窗牍,八重樱的枝头结了薄冰,似一挂玉树琼脂。
    丫头侍侯着众人梳洗,又摆上饭来,云持亲手替各人安筹,奉上的早膳里汤水俱全,居然有一碗极其开胃的豆浆面。
    不同于罗嬷嬷昔日所做,云府的豆浆面更为讲究。
    用了红豆煮汁,滤出杂质,颜色淡红鲜艳,盛在天青色骨瓷兰纹莲瓣碗中,配那一簇雪白的云丝面,上头切了些宣威火腿与家酿豆干,还点了一滴红宝石般的腐乳,配那几根碧绿的菜芯。
    除却罗蒹葭,众人当日都曾品过罗嬷嬷的手艺,再尝这一碗豆浆面,却觉得入口多了清甜,云持甜甜笑道:“里头搁了自酿的苹果醋,开胃可口。”
    高门贵户,大多有几道自己家传的私房菜。云府的菜式胜在精巧华丽,细小地方处处用心,到有几分宫廷御制的味道,尤其合乎慕容薇的口味。
    众人的心思都放在依依惜别上头,到没往此处留心。
    近午膳时,云夫人在山顶的陶然阁里笼了火炕,请大家前去赏梅。
    众人逶迤而至,李氏夫人早早含笑在门口侍立,与各位姐妹彼此见礼。其间极少见她开口,却总是温情体贴地替大家张罗酒水果品。
    云夫人穿着身姜黄色家常吉衣,戴着豆绿色的抹额,上头镶了块绿翡翠,坐在临窗的大炕上,衬得眉目更加慈祥。
    也与李氏夫人一般,云夫人话不多,更多时候是笑着倾听她们姐妹闲聊。其间几次开口,询过陈芝华与温婉的佳期,却没有只字片语提及云持的婆家。只笑说自己扫榻以待,请大家初六那日再来云府做客。
    大家纷纷应允,在陶然阁用过了午膳,因惦记着回程那二十几里的路程,各自早早起身辞行。虽有不舍,碍着云夫人在侧,都是笑着向云持道贺,嘱她安心待嫁。
    云夫人与众人一一契阔,又特意拉着夏兰馨的手,温和而又慈醇:“好孩子,回去代我向两位老人家问好,也代问侯爷与你母亲安好。待过些日子,我和老爷还要登门拜访”
    夏兰馨屈膝应诺,请云夫人留步,筷与众人一同登上马车。
    告辞出云府时,云持依旧立在垂花门前深情相送,众人行出老远,从掀起的后窗帘望出去,还能瞧见垂花墙畔,那衣袂飘飞的纤弱身影。
    回到璨薇宫,慕容薇心间也有小小的失落。前世远嫁的悲怆依然是心间梗着的刺,她至今都记得父皇与母后牵挂与不舍的目光。
    所谓的父女母子一场,到最后终不过是父母要瞧着子女的背影渐行渐远,而做子女的,明知道关山迢迢,也唯有将亲情深埋在心底,世事总是难以两全。
    前世里不晓得有没有云持这个人,更不晓得她嫁往何方。如今虽然事事蹊跷,慕容薇却又无从分辨。
    黄昏时分,天又开始飘雪。众人在城门口分手,因是雪路难行,罗蒹葭去阮夫人那里买了几样点心,回到罗氏药铺,天已然交了二更。
    想是清早扫出的小径如今又被白雪覆盖,罗氏药铺前头一片洁白,唯有几道车辙辗过的痕迹,清浅而又模糊。
    从挑起的车帘望出去,药铺门口留的几盏灯火温馨,杏黄色的幡旗在雪中摇曳,上头罗氏药铺四个字清晰可辨,似是专等着自己这个晚归的人,罗蒹葭瞧着便是一阵暖意。
    对于自己今后要走的路,罗蒹葭凡里已然大致有了方向。待忙过这一阵,她需要好生思忖,还要求得兄长的同意。
    当初千里寻亲,罗讷言岁月蹉跎,以至于耽搁了自己娶妻生子。如今在京城落了根,罗讷言依旧要传宗接代,支撑起罗家的门楣。
    屈指算来,能与兄长两个人唇齿相依的日子大概会越来越少,罗蒹葭也倍加珍惜留在罗底药铺的日子。
    车子停在门口,罗蒹葭踩着脚踏下来,方才发觉到了这个时辰,药铺门口居然还停了辆陌生的黑漆平顶马车,想来方才的浅浅的车辙便是这辆马车辗出,还未来得及被白雪覆盖。
    瞧着有女眷下车,那黑漆平顶马车上赶车的马夫极守规矩。他低垂着双目,只管眼观鼻,鼻观口,并不打量晚归的罗蒹葭一眼。
    罗蒹葭裹紧了披风入内,挑起那半截的蓝布印花帘子,正逢着兄长披着件黑毛大氅急急忙忙从里头出来,后头还跟着个药童背着药箱,两人都是步履匆匆。
    瞧这个样子,想是要星夜出诊,罗蒹葭忙上前问道:“兄长要去哪里?”
    罗讷言匆忙答道:“新任的户部侍郎吴大人突发绞肠痧,情形十分凶险。因宫门落了匙,无法请动太医,特意要我去看看。你早点安歇,不必替我留门。”
    这大约是要守一夜,直待吴侍郎脱险的意思。罗蒹葭晓得兄长医者仁心,并不劝阻,只殷勤说道:“兄长放心去,家里有我。”
    罗蒹葭抖落披在肩上的雪花,重新折向外头,瞧着兄长与小童匆匆登上那辆马车,这才吩咐伙计将门窗关紧,回到自己房里更衣。
    云持昨日曾说,能嫁得心仪之人,也不枉一生虚掷。这句话深深说在罗蒹葭心坎上,愈是无法得到的东西,便愈加弥足珍贵。
    那几个金尊玉贵的女孩子都有这样的福气,只可惜对罗蒹葭来说,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的期许便成了镜花水月。
    能分享她们的幸福,也是从前想都不敢想的奢望。罗蒹葭暗自深伤了片刻,才静下心来琢磨想要送给云持的礼物。
    罗氏药铺是由兄妹二人白手起家,自然底子薄弱。若论金银珠宝,罗蒹葭更比不得她们几个,手上的确没有像样的东西添妆。只是,瞧着昨日云持留下每人一幅自画像,罗蒹葭便有了绝好的主意。
    不顾更深露重,罗蒹葭披衣坐起,命小丫头点起蜡烛。
    灯火下,罗蒹葭拿银剪剔亮了烛花,叫小丫头支起绣棚,自己再捧出自己的针线簸箩,就坐在榻上细细分着丝线,将需要采买的东西列个清单,要替云持细心绣一幅桌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