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冰和林云宝慌忙转过身——
    只见一个满头白发的胖妇人穿着不怎么合身的外套，晃着臃肿的身板，提着一个脏兮兮的行李箱，踉踉跄跄往他们奔来。
    陈冰愣住了，有些反应不过来。
    眼前的老人看着很像自家老母亲，可又似乎不怎么像。
    自家老妈身材微胖，气色一向好，雍容又贵气，而眼前的老妇人又脏又苍老——可五官却又惊人般的相似。
    林云宝也反应不过来，直觉眼前的人一点儿也不像倪殷红。
    “你……你谁呀？”
    倪殷红将行李箱一把丢给林云宝，往儿子扑了过去。
    “儿啊，妈可总算找到你了！呜呜……可算找到了！阿冰啊，想死妈了！”
    陈冰听着一模一样的嗓音，吓了一大跳，本能将怀里的老妈子扶住。
    “妈……您咋变成这样？你的头发……怎么都白了？你怎么突然胖了……老了那么多？”
    倪殷红泪流满脸，哽咽：“都怪贾小妞那个贱女人……是她害了我和你爸！她忒狠心，给我们下药……我不知道咋回事，就一个劲儿变胖。在医院里那些天，我的头发一天天掉，剩下的都变白了。头晕头痛，心也总是慌慌的。在医院好几天，总算好了一丢丢。医院那些家伙整天催着我付钱，我装聋作傻，好不容易趁着晚上溜走。幸好我在我们家后院那头留了一手，不然我哪里有钱买车票来找你。阿冰，俺们家的房子别墅都没了，啥都没有！对了，厂子也彻底没了……呜呜呜……”
    陈冰听着她激动又悲切的乱七八糟话语，忍不住皱眉。
    “妈，您先缓一缓，别焦急说话。”
    林云宝吞了吞口水，抱着行李箱凑过来。
    “那个……阿冰，先带婆婆找个暖和的地方坐下来，买点儿热乎的给她老人家吃。”
    陈冰拍了拍老妈子的背，温声：“妈，这儿忒冷，我们先带你回去。有什么话我们车上慢慢说，不急。”
    “哎。”倪殷红抽泣低声：“儿啊，妈以后就靠你了……靠你了。”
    林云宝凑上前，笑呵呵：“婆婆，您跟我们走吧。”
    倪殷红微微喘息，打量胖得跟猪差不多的林云宝。
    “你咋又胖了那么多？是不是……怀上了？”
    林云宝窘迫扯了一个笑容，讪讪摇头：“还没……估摸快了。”
    倪殷红嘴角的笑意骤然消失，失望嘀咕：“都结婚好几个月了，还没怀上？都对不起你这母猪样儿！”
    林云宝撇撇嘴，不敢说什么。
    陈冰扶住老母亲的胳膊，道：“妈，走吧。”
    于是，母子二人走前离开车站大门，林云宝踉踉跄跄提着大行李箱，狼狈跟在后方。
    傍晚时分，吃饱洗过热水澡的倪殷红穿着大衣，一边啃着鸡腿，一边打量小别墅的内景，不时探出窗口，张望肖公馆的后花园。
    “啧啧……真正的有钱人家就是不一样！一大片一大片的地方，一眼望去都是自家地方……嗯嗯～真不错！”
    林云宝跟在后方，得意般笑了笑。
    “我小叔公家有五六十亩宽，山边那一片还不算在里头呢，算的话宽得不行呢！山边还有一个小湖，秋天还有霜叶，红通通一大片，风景忒美！”
    倪殷红满意点点头，转而打量别墅的内部装修。
    “看着虽小，却五脏俱全。每一样家具和灯饰看着都很西洋化，还有那些西洋画——对了，那些值钱不？”
    林云宝微愣，转而摇头。
    “额……不知道。不过我听刘管家说，这小别墅是好多年前一个洋人设计的，里头的装潢也是那洋人捯饬的。”
    倪殷红嫌弃翻了翻白眼，瞪向她。
    “不会说话就不要说。阿冰现在已经在帝都的单位工作，未来不可限量。你作为他的妻子，就该适当提升你的文化水平。帝都这边的官话，你得麻利学好。记住，你丢人现眼了，就是丢阿冰的脸，丢你丈夫家的脸面，懂吗？”
    林云宝“啊？”了一声，傻乎乎问：“婆婆，你说的啥？”
    她刚才说错啥了？哪里丢脸了？没有啊！
    倪殷红生气了，大声：“刚刚才说过你，你一转身就忘光了！咱们以后要在帝都落户生活，就必须适应这边的话。那些‘啥’啊‘啥’，还有什么‘俺’，‘捯饬’的地方口音都别整上来，越接近书面化，越跟电台主持那样的腔调像，就越正确。”
    “哦哦。”林云宝委屈撇撇嘴，低声：“我会尽量学的。”
    倪殷红没搭理她，继续欣赏小别墅的优雅装潢。
    “以前老陈学人家建什么郊区别墅，其实就是房子大点儿，弄几张真皮沙发，其他都跟别院那边差不多。真正的别墅，就该是这样的。瞧这地毯，看着多贵气，踩在上头多舒服呀～”
    林云宝打了一个哈欠，靠坐在沙发上。
    “婆婆，坐下来看电视吧。下午四点多的时候，会有动画片看哎！”
    倪殷红扭过头，疑惑问：“天都快黑了，你不煮饭去？”
    林云宝惊讶反问：“婆婆，你不刚吃饱吗？你的鸡腿骨头才扔下，咋又饿了？”
    额？
    倪殷红微窘，低声：“我……我生病了，胃口有些怪。不是——你做什么不去煮饭？阿冰去上班了，你不做饭，他下班回来吃什么？”
    也不知道贾小妞那个贱人究竟弄了什么玩意给她和老陈吃？
    之前她天天觉得饿，一天三餐加两顿点心，偶尔晚上还得加多一顿夜宵，不消一个多月就胖得不像话！
    奇怪的是，即便在医院的那些天，还有在火车上的那两天，她仍一样觉得饿，而且是那种忍不了的难受。
    林云宝摇头：“婆婆，这边是没有厨房的。三餐大厨房那边会做饭，我们可以去吃，也可以端回来吃。早些时候你吃的那些，都是大厨房的师傅做的。”
    “哟！”倪殷红不敢置信笑了，“真正的有钱人家就是不一样……难怪你吃得油光满面，比猪还胖！”
    被自家婆婆三番四次嘲讽，林云宝心里自然有些不高兴。
    她在惠城那会儿也是胖，不过自家老妈都是笑呵呵说胖才有福气，还说越胖越好。
    以前婆婆是厂长夫人，她得上门讨好她。
    可现在今非昔比了，陈冰和婆婆都是来帝都投奔的。
    这儿是她小叔公的地方，是肖家的地盘，不是他们陈家大院——还轮不到婆婆在这里作威作福！
    林云宝暗自不悦，却不好表现出来。
    “你如果又饿了，那就等一等。大厨房那边做好饭菜，我就去端来跟你一块儿吃。”
    倪殷红满意点点头，“这地方蛮不错的。屋里又漂亮又暖洋洋，就不知道天热的时候怎么样。等春天来了，前面的雪化开——那边应该是一大片草地吧？听说有钱人喜欢打高尔夫球，那草地是打球用的吧。哈哈！到时我和阿冰也玩玩去。”
    林云宝眼睛躲闪，低声：“我们……不能在这里长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