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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姐姐,你同我置个什么气?”赵老夫人叹气道,“咱俩为了德哥儿争了半辈子,互相红脸白脸也都闹过,实在是不成个样子。如今德哥儿功成名就,早已不是那个需要人操心记挂的少年孩童了,咱俩也该握手言谈的讲和了。”
贺老妇人只是冷笑。
“德哥儿他虽是我亲生,却也是你一手抚养长大,他是咱们两家共同的儿子,你我都是令他放在心上牵挂着的母亲,实在没必要再争出个什么高低来的。”赵老夫人继续劝说。
“快别了,老身可不敢与你赵府老太君争高低。”贺老夫人翻了个白眼,说:“老身这辈子也无儿无女,从未有过孩子。”
“老姐姐这话让德哥儿听见,可就让他寒心了。”
“老身不认识什么德哥儿。”贺老夫人冷笑,语气讥讽:“老身是有过一名养子,唤作贺君斐。可自打他归了你赵家以后,便再同老身无半点关系了!你赵家也是可笑,当初做出这等事来,竟也还好意思在我面前说三道四的攀比高低。”
赵老夫人语塞。
半晌才道:“这都是过去男人们办下的糊涂事了,老姐姐又何必同我计较。我当年舍不得孩子,他才多大一点的人儿,路都还没走利索,就被他老子给扔到冰天雪地里去。我这心里实在念得慌,才会在过去对老姐姐言语上多有冒犯。今儿个我在这里,向老姐姐赔个不是,还望老姐姐看在德哥儿,不,看在斐哥儿的面子上,原谅我则个。”
贺老夫人沉默,面上稍缓了些。
赵老夫人见状,趁热打铁道:“今天和老姐姐聚在这里,原也不是为了别人,都是为了咱们的孙女四丫头。老姐姐你看,今日太后娘娘赠送凤钗一事,该做何解?”
“能有什么解?”贺老夫人坐回榻上,叹气道:“我本想着,谅他皇家姓楚的势大,也做不出强抢臣妻的不要脸面之事。”
“那安盛侯府陈家世子为人善良直爽,虽性格顽劣些,但也不过是少年人意气,小打小闹的无伤什么大雅。最难得的是他天资聪颖,知错就改,还对歆丫头有好感,否则他也不会安分守己的在学堂里读书。方方面面,他都堪称是良配。”
“老身也是这么想的。”赵老夫人点头,“我看见那小侯爷便心生喜欢,觉着让他来做孙女婿最好。”
“没错,谅太后再给歆丫头簪什么凤钗明珠,只要我们抢在前头替歆丫头和陈世子定了亲事,再快快地走了大婚流程。便是太后和陛下,也不能就强把歆丫头配给那煜王爷了。只是我方才瞧着——”贺老夫人重重地叹了口气,没有再说下去。
赵老夫人觑着她道:“老姐姐瞧着,四丫头仿佛是对煜王动了心?”
“是啊,老身千算万算,却万万没想到歆丫头自己的心意。”贺老夫人面露愠色,又气又怒,“她今日及笄穿的长裙,是她自己一针一线缝的。此前还曾拿着布匹和针线,跑去城西找我,问我那层层叠进的渐染繁花该怎么绣。”
“我那会儿眼看着她一针一线地在裙子上绣出大朵渐变的芍药来,只觉得欣慰。想着说歆丫头惯常厌恶针线女红,如今总算是知晓好歹,进步了。”
“我哪儿知道,她绣得竟是那煜王的名字?!”
贺老夫人痛心疾首。
“不怪老姐姐。”赵老夫人宽慰道,“天底下没几个人敢直呼煜王名讳的,也没多少寻常人家能轻易将芍药与煜王联系到一起。便是老身侥幸,时常得以进宫拜见,也不能看到芍药就乍然间想到煜王爷。”
“老身只想着,若是我早点发现端倪,或许就能绝了歆丫头心中的念想。”贺老夫人越说越气,“那煜王爷,哪里会是个良配?不提他错综复杂的身世处境,就说他的人品,又哪里会是个疼人的主儿?”
赵老夫人低头看杯盏里冷茶的叶子打转,沉默不语,过了片刻才突然道:“老姐姐,那煜王爷倒是蛮疼咱们四丫头。”
“他还怪体贴的。”
花园里的宴饮仍在继续,婢女们穿梭不息,端着各式菜肴珍馐流水一般地来回送奉到各个席面前。赵若歆与陈侯夫人经过廊檐的时候,一路遇到不少宾客意味深长的招呼,她一一笑着回应了,而后带着陈侯夫人至了后院一处僻静的厢房所在。
到了厢房,陈侯夫人未曾多有客套和寒暄,而是慈睦地拿出了一封书信,递予赵若歆:“这是你母亲去世前留下的亲笔信,让我在你及笄成人的这天交给你。我保管了这封书信十多年,而今也算幸不辱命,将它归还至你的手中。”
书信保存得很完好。纸张泛黄,墨迹陈旧,封口处拿着暗红的火漆封着,没有被拆开来过。
赵若歆指尖微颤,双手接过了亡母的遗信。
看着信封上的“爱女赵若歆亲启”几个大字,赵若歆全身颤栗。这还是她第一次,看见母亲虞柔的字迹。
“打开来瞧瞧。”陈侯夫人温和地鼓励着她。
赵若歆深深呼了口气,平复了心情,这才颤抖着撕开信封,打开这封泛黄飘着旧纸香的书信。
【爱女若歆,暌违日久,拳念殊殷。当你看见书信时,我已久离人世。】
开篇第一句,便让赵若歆落下泪来。
“好孩子。”陈侯夫人不忍地拍了拍她,轻轻将桌案上的茶水推了过来。“莫要太感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