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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太医,求您老救一救我邓州百姓!”滕同和抢先一步,一把握住齐光济的手,“求您!”
齐光济被唬了一跳,一把甩开滕同和抓着他的手,厉声问道:“你也是邓州来的?!”
“老夫是崇正书院院长,滕同和。”滕同和矜持地做着自我介绍,捋着胡须等待齐太医恭维的眼神。
“晦气!”齐光济非但没有恭维,反而飞速从药箱里摸出一瓶药水,拼命朝手上抹,霎时间辛辣的大蒜白酒味扑面而来:“等着瞧吧,一口气来这么多邓州人,这京城不乱才怪!”
滕同和有些不悦:“我邓州乃是孔孟之乡,人人知书达理恪守方圆,绝不会似那等村野宵小之徒!”
贺学究却是看出了什么,他问齐光济道:“太医是觉得天子脚下的京城,也会似邓州那般遭遇瘟疫?”
“老夫不知。”齐光济冷冷地说,“想来京畿有陛下龙气庇佑,是断不会像邓州那般瘟疫横行的。”
“当是如此。”滕同和点头:“而且如今太医研制出了治疗瘟疫的良方,邓州疫情也会转危为安。”
“老夫不懂你在说什么。”齐光济说,“老夫从未到过邓州,也从未见过染疫之人,如何能够研制治疫良方?”
“您不是治好了贺老的病?”滕同和忙说,恳切道:“齐案首,老夫知道自古医者秘技不外传。可如今每一日都有成百上千的人染疫身亡,偌大邓州,就只逃出了几百人,剩余百十万人都在活活等死。求您,救救他们吧。”
贺学究亦是满怀希望地看着齐光济:“齐太医,救一人命胜造七级浮屠。你若真有办法,还望救一救邓州百姓。”
“滕山长,贺先生,老夫是大夫,不是神通广大的佛祖菩萨。”齐光济叹气,悲哀道:“非是老夫不肯救,实在是二位也应该知道,自古恶疫无所医。疫病是上天发怒降下的责罚,我们做子民的只有受着,无力反抗。”
“可您治好了贺老,不是吗?”滕同和不放弃。
齐光济干脆利落地从药箱里掏出两张纸递过去:“这就是老夫给贺先生开的药方,滕山长尽可一看。”
滕同和接过药方,半信半疑地同贺学究一道看了起来。
两人都是当世大儒,对医药一道也略有涉足,俱都一眼看出这不过是一张普通的治伤寒药方,外加一张治疗大脖症的药方。
“所以贺老患上的,只是普通的大脖症?”滕同和握着药方,手指发抖。
大脖症虽不多见,但底层百姓中也常有人患上,多半是由于营养不良引起的。自古典籍中更是早有记载,虽极难治,可有着杏坛圣手亲自掌脉、外加珍贵药材加以滋补,也不是不能很快恢复。
齐太医不说话,算是默认了。
滕同和身子一软,往后栽了下去。年近六十的他,再也经不住这样大悲大喜的刺激,生生晕厥过去。
“齐太医,老夫染上的,真得是大脖子症吗?”滕同和晕倒后,贺学究没有去扶,而是直视着齐光济的眼睛,认真问道:“之前同和向老夫赌咒发誓的保证,说老夫染上的,一定就是邓州之疫。他堂堂崇正书院山长,不会无的放矢。”
齐太医叹了口气,道:“不瞒贺先生,其实老夫也不知道你患得是何病。老夫忝为六品御医,为宫里各位主子娘娘看了三十几年的病,早年亦曾云游天下见过无数奇难杂症。可你这症状,老夫当真是头一回见到。说是大脖症,却又不像。老夫奉煜王爷之命替你诊治,不能开不出药方。不得已,老夫只能依照普通的大脖症与伤寒症为你医治。”
“那太医治好的,应该就是邓州之疫!”贺学究激动,“说不定是您将大脖症和伤寒症两病的药材开到一起,歪打正着地正好解开了邓州瘟疫。”
“不可能。”齐太医斩钉截铁,“自古瘟疫无可解,你以为的历朝历代典籍中说得战胜瘟疫是靠着良方,其实都不然。瘟疫本就是老天爷降下的责罚,是优胜劣汰的筛选。惹怒上苍的人注定被淘汰,而受天眷顾的人即便染疫,也自会不治而愈。对此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虔诚地向老天忏悔。”
贺学究乃是当世大儒,不似齐太医这般尽信鬼神。
他们儒家虽提出天权神授,格外崇尚神明,但其实是在哄骗世人。孔夫子说,子不语怪力乱神。又说,未能事人,焉能事鬼。因而越是钻研深透的名儒,越是不信鬼神,越是把人放在比鬼神更高的地位。
贺学究便是如此。
当下贺学究便指出:“可老夫并没有向上苍忏悔。老夫年少轻狂时,说过不少辱骂老天的言论。老夫至今膝下无子,注定血脉断绝,老夫不可能得天眷顾。”
“许是贺先生你德高望重,教出了无数寒门贵子,所以老天爷才会予你恩宠。”齐光济说。
“齐太医,你莫要再自欺欺人了!”贺学究喝止道:“老夫患的,绝不是大脖之症。老夫的病,就是在喝了太医你的药后才逐渐转好。若说是谁救了老夫,那也绝对是齐太医你,而不是老天爷!”
“可自古恶疫无可解!”齐光济不服。
“古时无可解,不代表现在不能解!”贺学究说,朗声道:“您的药,的确救好了我。这就是最好的证明。”
齐光济哑口无言。
半晌,他才苦笑道:“或许这世间真得有鬼神,既然能断腿重立,便也能治疗瘟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