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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从未有人同他这般相处过,不可否认,桑萦听到的时候,心中雀跃又开怀,想着方才他问的那个问题,她大着胆子,轻声道:
“朝政清明,民生安乐,赏罚有道,用人不疑。”
陈颐手撑在城墙边沿,望着禁宫内连片的宫阙,淡淡开口:
“不愧是天下第一剑。”
他指得是武林中这几年给天归剑宗起的诨号,除剑宗之外,还有天下第一庄,天下第一谷,天下第一峰……
只是天归剑宗向来不许门人弟子以这诨号自居,只说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不可好高骛远。
可陈颐方才这话,不阴不阳,着实听着不怎么舒服。
“殿下此言何意?”桑萦皱眉问他。
“武林中大多自觉秉持天道,惩恶扬善,讲求一个公义,只是世事并非都是能那般理想化解决的。”
“萦萦,浣溪山庄,你也去了,我说一句,他们不臣之心,可说错了?”他问道。
当时浣溪山庄虽只是举同盟,言抗衡魔教,并未有过出格的言论,但陆庭深的野心昭昭,她耳闻目见,他绝非只想坐守东部一隅。
桑萦默了默,轻声道:“浣溪山庄眼下虽未有异动,但未必没有反心。”
“那若是赏罚分明,他们届时叛乱举事,至少东部三州府都会受影响,百姓被迫卷入战乱,其罪可当诛?”陈颐问她。
“祸不及平民,牵涉无辜百姓,是为不义,皇室若是出兵征讨,自是名正言顺。”桑萦正色道。
“那过往这十来年,浣溪山庄疏阔散财,周边百姓皆受恩惠照拂,这可算功勋?诸般功过如何相抵?届时这陆庭深是杀还是不杀?”陈颐淡淡问道。
桑萦沉默了,许久,她低声道,“浣溪山庄照拂百姓时,朝廷放任不管,未来骑虎难下不也是正常的吗?”
她说的不大有底气。
毕竟设身处地去想,方圆百里出名的富户每到年节就来发钱,难道朝廷补贴后,百姓便会不要这富户发的钱吗?
陈颐看她一眼,也看出她心里所想,没计较她方才说的话,只笑着问道:“所以,是不是过于理想化了些?”
“……殿下说的情况太过极端,至少如今,朝廷连该做的事都并没有做得很出色。”桑萦咬唇沉吟片刻,低声道。
她以为自己这话说完,他会不悦,然而他只是笑。
少倾,他转过身朝向她,正色道:
“萦萦说得是,待日后,我会尽力让朝廷将该做的都做好,定不让你失望。”
“殿下言重了,这只是天归剑宗的愿景,殿下说得是对的,这些其实都很理想化,实际做起来,只怕便是十年如一日地宵衣旰食,都未必能成其一。”她如是说道。
“只是天归剑宗的理想?难道不是萦萦的理想吗?”陈颐虽是问句,语气却笃定。
桑萦受教于林惊风,又长于天归剑宗,正义感和使命感是她挥之不去的,悲悯的胸怀更是同林惊风如出一辙,自然不会有何差别。
她并未反驳。
陈颐也不再多言。
发愿立誓之类的也没甚必要,次数多了,只会让人觉着大言不惭。
桑萦仰头看向天边,中秋团圆夜之时,她正在往京中赶路,根本无暇赏月,且也不愿去赏月。
团圆夜,师父生死未卜,只余她孤零零一人,她哪有心情。
如今中秋已过,月牙弯弯,偶有乌云蔽日,是最寻常不过的月夜,她反倒在这赏起月来。
许是上天也知她同师父分离,不能团圆,连天上月儿都是残缺的。
其实过去这么久,她自己心里想法都很复杂。
人都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但她如今其实觉着,没有消息便不是最坏的情况,她就还能坚持。
“在想什么?”陈颐低头看她一眼,问道。
“……”桑萦望着天边一弯剪月,轻声道,“我想师父了。”
“是我的不是,贸然提及剑宗,惹你难过了。”陈颐默了默,叹声道,“林前辈此时此刻,想必也与你在这同一弯月牙之下,虽然今时今刻不能同你团聚,但愿日后团圆之时,天边月如白玉盘,澄澈明亮,以全你今日之憾。”
他语气和缓,稍带安抚之意,因着方才殿内的一番折腾,这会还微微哑着。
听他宽慰,桑萦心里的怅惘竟也消散了许多,心绪百转之际,她想到面前这人今日还因他的母妃而伤怀。
连他自己都有许多伤心事,这会却还要安慰自己。
桑萦怔怔瞧他。
他笼在月色中,清隽单薄,似是下一刻便要踏月而归。
想起方才在殿中,他说抱一下,自己下意识避开时,他面上一闪而过的失落,桑萦竟也跟着觉着难过。
大抵月色惑人,她听到自己问他道:
“要抱一下吗?”
话甫一出口,她便回过神来,连去瞧他面上神色的勇气都没有,转身便要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