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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35)

      声音冷淡平静,叫人听不出半分情绪。
    容离坐起身,莫名有种做贼心虚的紧张,她讷讷道:是出去了。
    你还带了东西回来。华夙侧目看她,眸光凉飕飕的,怪能吓唬人。
    容离颔首,轻声道:在蒙芫那屋里拿了点东西。
    拿来看看。华夙这闲淡的姿态活像是这屋里做主的,这还吩咐上了。
    容离每回晨时醒来都不大使得上力气,头昏昏沉沉的,即便是坐起了身,半天也下不了床。
    华夙见她白着一张病恹恹的脸,索性走了过去,捏住了她盖在身上的锦被一角。
    容离仰头看她,见这鬼又要兀自动手,连忙说:我自己拿。
    作者有话要说:=3=
    第41章
    容离自己掀开了被子,细软的手指按在了里衣的腰带上,她朝腰带里一翻,拿出了四枚一模一样的三角红符。
    这些符叠得规规整整,看似出自同一人之手。
    容离捏着那四枚红符,朝华夙递了出去,她道∶我从蒙芫屋里找出来的,一枚藏在枕下,其余三枚俱是藏在红木柜里,应当没有别的了。
    她见华夙一动不动,又试探般地伸直了手臂,似是要伸直华夙面前,却见华夙微微仰身,不动声色地避开了,甚至还皱起了眉头,分明是不待见这玩意儿。
    想起昨夜玉琢避之如蛇蝎的模样,她眨了眨眼,问∶这是不是就是那辟邪的玩意,玉琢昨夜见我拿着,一步不敢近。
    华夙没吭声,也并未伸手去接,而是握上了容离的手腕,就着她的手打量起了这红符来,就像是初见时打量画祟一样,像是碰不得。
    容离微微侧着头,我不知这些符是出自何人之手,也不知除了辟邪外,它们还有何作用,故而未敢拆开,里边鼓囊囊的,好似包了什么东西,原就是想等你回来再同你说的,哪知我还未提你就知道了。
    她慢着声开口,声音越说越轻,一股委屈劲儿。
    华夙捏着她的腕骨,冰凉的眸光沿着符上三个角缓缓移动,随后又落在了符上显露的一角符文上,她神色如常,好似这三角符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却偏偏她碰不得。
    如何?容离压着嗓子,细弱的声音像极猫叫。
    拆开看看。华夙松开了她的腕骨,转而坐上了床沿,下颌微微一抬,意图明显。
    容离一愣,我拆?
    华夙冷着脸颔首,莫非拆个符还要我教你。
    容离心底嘟囔,碰不得就碰不得,非得呛她一句。她只好慢腾腾拆开了这三角符,格外小心谨慎,怕极了将这符撕破。
    展开后,长条的红符上折痕分明,其上用黑色墨汁写了一列的金文,字写得歪扭却洒脱,龙飞凤舞一般,但古怪的是,最后一笔似乎没有完成,硬生生断了,好比美人身上留了一道疤。
    这笔画断得太过分明,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不过这符纸果真很不一样,细细长长的,明明只有两指宽,却偏偏有五寸长。
    里面裹着的是香灰,这符一展,灰全落在被子上了。
    和那和尚用的符是一样大的。容离道。
    华夙依旧没有上手,只是用眸光将其描摹,轻吹一口气把香灰全吹开了,是那和尚画的。
    容离愣了一瞬,又将手里红符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又朝空空如也的背面瞧了一眼,可上边根本没有署那和尚的名字,也不知华夙是如何看出来的。
    和尚画符不奇怪,但多半画的是咒轮一类,他没这能耐却还要效仿道士画符,支撑不得,故而画到最后已经殚精竭能。华夙下颌一抬,别的也拆开看看。
    容离把那拆开的红符放在锦被上,又从腰带里把被的三角符给摸了出来,轻声道∶我本以为只有道士会画符。
    他急功近利,什么都沾染,故而身上佛力才衰竭至此,只会走些歪门邪道。华夙冷淡地嗤了一声,好似她这做鬼的是什么正人君子一样。
    不过想来也是,容离眸子转了转,是个人日后俱有可能会成鬼,鬼也分好坏,说旁人走的是歪门邪道似乎也无甚不可。
    她细白的手指将鲜红的三角符翻来覆去地折腾,余下三枚符也依次展开,四枚红符并排着摆在了一块儿,跟晾鱼干一样,一张张折痕遍布的符被扯得直挺挺的。
    已然天明,屋里却依旧昏暗。
    容离看不大清楚,屋里虽燃着灯,可灯台放在了远处的木桌上,她这床边实在是太晦暗了些。
    火光幽暗,她只依稀看明白了符上符文的走向,那一笔笔甚是连贯,好似从头到尾只用了一笔,故而才画得分外弯绕别扭。
    若是前世,她借着这朦胧火光,尚不足以看清符上的字,如今却是勉强能看得到些许了,虽还不甚清晰,也不知是不是因她得了这双阴阳眼。
    华夙从黑袍里探出手,悬在了这并排放着的红符上,手每移动一寸,掌心下正对着的符文便流动出金光。黑色的墨迹上,那流动的金光如金沙一般,格外耀眼。
    容离看愣了,本以为符上的佛文是死的,怎么也没想到,这字竟还能发光。
    华夙不紧不慢地移着手,在看至最后一枚符后,五指倏然一拢,蓦地将手又掩在了黑袍下。她神色不变,依旧冷静自持,淡漠得似是未将这尘世万物放在眼中。
    如何?容离轻声问。
    这么好的东西,竟给了旁人。华夙淡声道。
    你当真也碰不得么?容离抬起眼帘,眸光莹润灵动,如小鹿般。
    华夙竟在她眼中看出了一丝期待,不知怎的,这丫头竟好似格外期盼她会露出破绽。她嘴角一翘,面色却依旧寒凉如冰,无此必要。
    容离敛了眸光,望着锦被上这及枚红符,这些要放去哪儿?
    若你想要借此辟邪,大可带在身上。华夙不甚在意地开口。
    容离看了看,抬手把这四枚符叠在了一块儿。锦被本是盖着腿的,她却将其掀得更开了些,赤着脚站下了床,撑起身慢步走到了灯台边,悬手将手中红符送至略微摆动的火苗上。
    红符顿时被火舌舔上,火光一时间蹿了老高,符底下一角顷刻间化作灰烬,整张符飞快地卷起。那漆黑的一角如深渊般骤扩,火舌近乎要蹿至容离的手指。
    容离气定神闲地松了手,余下的一角符轻飘飘落在了灯台上,被火光裹了个完完全全。
    就这么眨眼之间,四枚红符俱化作灰烬,堆在了灯台上。
    容离捻了捻指腹,轻声道∶蒙芫用过的东西,我可不收。
    华夙坐在床边看她,嘴角勾起了一个冰冷的弧度,淡声道∶你倒是聪明。
    怎么说?容离回头看她,足趾紧紧蜷着,地面虽被地龙烘得温热,可依旧有些泛凉。
    她屋中如此干净,想必是因灵符傍身,如今你将此符烧去,必会招来怨魂。华夙道。
    容离垂着眼,病恹恹的脸上映着朦胧火光,好似多了丁点活人该有的生气,她慢声道∶我若不说,又有谁知符是我拿的,亦是我烧的。
    她眼中并无悔过之意,好似做了件理所当然之事。
    华夙知晓这丫头并非明面上看着那般柔弱,像极了狐狸,长了副好看的皮囊,也会撒谎。
    容离转身走了回去,幸而这屋子日日有人打扫,故而地上干净得像是未沾灰一样,她往床上一坐,刻意跟身边这鬼隔开了些许。左右□□叠着轻蹭了几下,玉白的趾头仍是微微蜷着,就连指甲盖也长得精致好看。
    她未立即躺回去,而是皱着眉轻声问∶这世上可有什么法子,能让命里无子之人怀上子嗣?
    华夙红唇一动,有。
    容离双眸微眯,眼神微暗。
    华夙将一只手臂撑了过去,蓦地将容离刻意保持的分寸给拉近了,她那稠艳的脸骤然靠近,眉心朱砂红得刺目,为何这么问,你可是又看见了什么?
    这鬼物好似能看穿旁人心绪,容离眨了眨眼眼,她分明没提别的,却已被猜了出来。
    华夙靠得极近,可眼中并无半分戏谑,反倒冷静疏远得像是只为了打量眼前人的面色。
    容离陡然垂下了眉眼,慢声道∶我在蒙芫的床下,看见了一个木盒,我不敢碰,用你教我的法子,看到了木盒里装着的东西。
    她这老实作答的模样格外乖顺,将狐狸尾巴给藏了起来。
    华夙坐直了身,看见了什么?
    血光混沌,看形似乎是具婴儿尸。容离语调平平。
    华夙轻哂,淡薄的眸子里添了几分讥诮,但很快又敛了下去,淡声道∶缚婴灵。
    何意?容离不解。
    将婴灵困住,让其无处可去,只得入自己腹中。华夙双手往膝上一?说@唐鹗持盖徇盗两下,又道∶此法虽能怀上子嗣,可怀上的并非是什么活物,而是鬼胎入腹。
    那容离细眉一皱,难以置信道∶生下来的活物还是鬼?
    以身饲鬼,生下来的自然是个占了活人躯壳的厉鬼,婴鬼受缚,本就怨怒冲天,若是平安诞世,这容府日后怕是保不住的。华夙不咸不淡开口。
    容离没想到这蒙芫竟这把痴愚,为了子嗣竟做到了这份上。她摇摇头,忽觉心狂跳不已,并非害怕,她这身子好似难得兴奋了起来,想来容府会毁于这恶妇手中,便觉痛快。
    可惜这单薄的身子经不得她这激悦,心才猛跳了几下,她便红了半张脸,随后好似透不过气般,张着苍白的唇猛喘了几口气,又急促地咳了好几下,咳得眼梢湿润,才平静了下来。
    华夙侧目看她,若不想死,便躺回床上去。
    容离这才觉察到有些冷,她身上只穿了里衣,这里衣被就单薄,将她瘦得分明的肩胛骨都给勾勒了出来。她垂着眉眼,缓缓挪了挪,缩进了锦被里,撩起头发躺在了软枕上。
    那现下婴灵莫非已经进了蒙氏的肚子?她轻声道。
    自然。华夙颔首,若是未入腹,那婴灵定还在她屋中,你看到的便不单单只是血光了。
    容离浅浅笑了一下,好似前世的欣悦加起来,都未曾比得过今晨。她侧身躺着,手搁在脸边,又道∶可惜不知道那一具婴孩尸是从哪来的,看模样刚成形,总不该是从妇人肚子里活生生掏出来的。
    那得看婴尸上有没有余下气息。华夙淡声道。
    还未问你,你可有找出摆那凶阵之人?容离虽是醒了,却还有些困,眼皮耷拉着,一双眼要睁不睁。
    华夙未答,只是睨了她一眼,你一个凡人,想知道的倒是不少。
    我总归活不长了,死也该死得明白。容离睁着沉重的眼皮,嗓音因疲倦又软了几分。
    华夙不动声色地看她,抬手将?H她肩头的锦被往上一扯,硬是将她那尖俏的下颌也遮了起来,这等事,凡人知道太多,是要折寿的。
    容离轻着声讷讷道∶早死晚死,还不是一死。
    华夙未应声,眼看着天色还早,婢女也还未来叩门,索性往她眉心一点,让容离又睡了过去。
    近晌午的时候,容长亭一行人依旧没从吴襄镇回来,府中却来了官府的人,说是先前从府中带走的账房先生认罪了。
    可府里现下连个主事的都没有,老管家虽能说话,可到底还是该听主子的,当即去见了五夫人董安安,董安安大病初愈,虽身子好了不少,可仍是卧床不起。
    老管家在珠帘外躬身道∶夫人,你看这事
    董安安坐起身,眉目间病气未散,面色依旧有些苍白,她朝站在身侧的婢女招了招手,在她耳畔说了一句话,随后便掩着唇轻咳了一声,与别的夫人不同,她眼中是当真连半分算计也没有,干净且不争不抢。
    那婢女听了她说的话,立即撩开帘子走了出去,对老管家道∶夫人说,大姑娘昨日回来了,此事,管家不妨去请教大姑娘。
    老管家愣住了,可、可大姑娘久居深闺,哪、哪是
    他话还未说完,便被这伶俐的婢女给打断了,管家,夫人如今身子正乏着,总不该为了这些事耗费心神,夫人让你去请教大姑娘,你且去便是。
    董安安哑着声道∶去吧,大姑娘是有分寸的。
    老管家无计可施,只好躬身退了出去。
    等到这管家的走了,婢女才掀开珠帘走回了五夫人身边,疑惑问∶夫人怎让他去问大姑娘,府里的事,大姑娘怕是都还不清楚,让大姑娘去官府真的好么。
    董安安安抚般朝她笑了笑,轻叹了一声道∶你平日里聪明,此时怎就笨回去了,大姑娘近段时日变了许多,不再像从前了。
    那婢女仍是懵懵懂懂的,可大姑娘还病着呢,前几日还坠了湖,她
    你看不出她变了。董安安停顿了一下,又慢着声道∶也总该能看出来,容府的天变了。
    婢女怔了一瞬,好似听明白了,当即颔首∶此事,夫人便不管了?
    哪是我能插手的。董安安往案上一指,示意她将未绣完的刺绣拿来,我只想平平安安度过余生,旁人如何,又与我何干。
    婢女眼中一阵酸楚,连忙走去将刺绣和针线取了过来。
    兰院里,容离正在喝粥,小芙在边上撑着下颌看她。
    小芙是睡饱歇足了,浑身上下全是劲,那秋寿庙当真把我吓着了,这辈子怕是不敢再去一次,姑娘也别去了,那寺庙哪是能祈福的,分明要叫人折寿。
    不会再去了。容离咽了粥说。
    华夙静在木桌边,伸着一根食指在桌上勾勾画画,可她手中未执笔,指腹也未蘸水和墨汁,勾画了半晌,也不知在画什么。
    她蓦地一顿,朝门页看去,淡声道∶有人来了。
    只容离听得到她说话,容离吃了最后一口粥,把帕子拿起来,细细擦了唇角。
    果不其然,门被扣响,屋外传来老管家的声音,大姑娘,官府来人了,说是先前那管账的认了罪,让府中主事的去画个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