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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这些加在一起,也凄惨不过他那手臂。看上去,这断臂比方才在寝宫台阶上,更是肿得厉害了,那骨头错位也更加严重。薄薄的皮肤崩在断骨茬子上,眼看着骨头就要撑破皮肤,露在体外了。
就算是李广宁,也忍不住皱起眉头。这几年,他再怎么惩戒杜玉章,也只是为了叫他听话。却还未曾有一次,是专门为了叫他受罪的。他也没想过故意叫杜玉章受这样非人的折磨——若是早知道他手臂受伤了,说不定车里也不会那样粗暴。
“手臂伤了,就该早说!见了朕第一眼就要说!你这贱东西……却不知应该对朕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
杜玉章强抬起眼皮,看到李广宁也在看着自己。那一双鹰眼里虽然依旧是怒火重重,却遮不住一份忧虑。
杜玉章心中一颤。
虽然这一夜,他被那手臂断骨折磨得死去活来,又被李广宁肆意蹂躏,已经是强弩之末。可他突然想到,李广宁说他彻夜未睡,等候在宰相府上——大概还是对自己多少有些担忧的吧?不然,他为何要通宵等自己呢?
只要李广宁还有半点心肝,杜玉章就觉得自己还能够撑下去。虽然他早就断了对此人的那一份期盼,但人活着,却又需要有些念想。
哪怕只是痴心妄想。可夜半撑不下去时,用来自欺欺人,也是好的。
只要求饶就行了。李广宁,也不过是想折辱他,想叫他求饶。谁让自己家中卷入谋逆之事?谁又让自己一意孤行,一定要推动西蛮和平……
李广宁说得对。一切都是咎由自取,是自讨苦吃。
“杜玉章,你这手是谁替你包扎的?是不是韩渊?”
李广宁并不知道杜玉章在想什么。一想到别的男人看到了杜玉章裸露的手臂,李广宁就觉得一股邪火往上窜。看着那细密缠绕的绷带,细心涂抹的伤药,他却更加生气。
“包扎得乱七八糟,不像样子!若不是包扎不好,也不会朕随便弄几下就恶化成这样!若是你当时就来面圣,岂会有后来这些变故?你为什么不早些来见朕?朕可以给你找最好的太医!杜玉章,你别的本事没有,偏偏就会舍近求远,自找苦吃!”
“……是臣的错。”
杜玉章合上眼睛,有气无力地说,
“臣应该知道陛下会有些担心……该早些来面圣。是臣的错,都是臣不好……辜负陛下。”
李广宁本来还有一肚子火要发。可听了这句话,居然一下子噎住了。那满肚子的火气也烟消云散。
第94章 .悔断肝肠又有什么用?
“谁说朕担心你了?”
“……是臣不好。臣对不住陛下。臣有负陛下厚爱,对不住这么多年陛下深恩。”
明明答非所问,李广宁却哑口无言。平常几句话,却好像是雷声轰鸣,在李广宁心里震荡起来。
“你……当真觉得对不住朕?三年前……”
李广宁满心想的是三年前的事。杜玉章却根本不知他的心思。他意识已经在涣散边缘,只想着如何撑过今日,再苟活一日。
他还不能死……起码现在不能。
“都是臣对不住陛下。”
“……你知道就好。”
李广宁叫宫人又盛了一碗参汤。
“起来,把这个喝了。”
但杜玉章起不来。李广宁就搂着他的肩膀,将这一碗参汤慢慢灌了下去。
本来,从三年前那场变故后,他就再没办法对杜玉章有这样的耐心。但今日不同。
今日,他得到了一个“对不住”。
他自己都不知道,来自杜玉章的歉意,竟然对他这么重要。
三年来,杜玉章对他磕了无数的头,求过无数的饶。可李广宁从没听到那人说过一次“对不住”——就好像他的背叛与辜负,都是理所应当。根本不需要认错,也不该给他一个交代似的。
他想要杜玉章承认当年的背叛,承认他真的错了。那样他才能大手一挥,饶恕杜玉章的全部辜负。之后,他们就可以翻开新的篇章——自然,杜玉章要付出代价。要乖乖进入他的后宫,再不能翻身。但他是个罪臣,这不是他应有的赎罪吗?
可杜玉章偏偏不肯!他不肯坦白认罪,到了今日还想东山再起!李广宁想,他就是要欺骗自己到最后,想找机会翻身——
那个雪夜里,杜家准备架在他李广宁脖子上的刀,只是暂时被撤了下来。杜玉章如果有机会,是不是还会毫不犹豫地砍断他李广宁的头颅?
可今天……杜玉章算是当真服了个软。他要是真觉得对不住自己,那是不是意味着,两人之间……还有机会,摆脱过去的阴影?
李广宁的心,突然沉到了很深很深的地方去。那地方幽深又静谧。连带他所有的怒火,好像瞬间都熄灭了。
他情不自禁地摸了摸杜玉章的脸。
“杜卿,你冷么?”
杜玉章意识有些模糊了。但他能听出李广宁在对他说话。他强睁开眼,勉力对李广宁笑了笑。
“我没事……陛下……别担心……”
李广宁的心又是一紧。他看着杜玉章,心里有些酸涩。
如果你从一开始就不曾背叛朕,一直站在朕这一边……
可这世界上从没有如果。
做错的事情,永远要付出代价。到最后,你失去的就永远失去了。就算你悔断肝肠,又有什么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