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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微微闭上眼睛,下意识默念着,陛下,恕罪……陛下,饶了我吧……
    一只手落在他脸上。杜玉章激灵灵一个冷战,蜷缩身子。
    陛下每次都这样……那只手会用力掰开他的嘴,会用力按下他的头……会在他身上刺下耻辱的痕迹……会剥光他最后一点尊严……
    一点眼泪从杜玉章眼角滑落出来。他抖得更厉害了。
    可那只手没有强抬起他的下颚,更没有硬掰开他的嘴,而是在他脸上轻轻一抹,拭去了什么东西。
    “你就这么讨厌我?”
    低低一声,嘶哑依旧。
    杜玉章突然恍惚,这不是李广宁的声音!他的声音比这嘶哑动静要悦耳得多,却句句诛心!可这个声音,反而有一丝怜惜……
    他不是李广宁……
    杜玉章怔愣着睁开双眼。他看不到,却知道无形的压迫感消失了。有人半蹲在他面前,牵起了他的手。然后拿着一块柔软的巾帛,在他衣襟上擦拭了几下。
    “就算我冒犯了你,也不必这样羞辱我。用菜汤泼了我一身,你自己也跟着受连累。”
    杜玉章沉默着。他呼吸渐渐缓和了,但胸口依旧冰冷。方才的幻觉就像将他带回了从前,他根本没有逃离那个人身边,日日活在折辱与痛苦之中。
    胸口更加疼痛,喉咙里更是针扎一样。杜玉章将那一口血强咽下去,摇了摇头。
    “宁公子,对不住。我太过惊讶,几乎将你……”
    ——几乎将你当成了伤我至深的那个人。
    “惊讶什么?惊讶我对你有意?”
    “……”
    “你这样好,谁不喜欢?为什么我不能对你有意?”
    “宁公子,不要说笑了。”
    “我这个人不喜欢说笑。”
    宁公子声音淡淡,
    “我喜欢一言九鼎,言出令随。你没看到我叫他们滚,他们就都滚了?当今世上,敢这样不听我话的,你怕是第一个。”
    宁公子声音传来,像是有些无奈,又像是有些难过。
    “……也是唯一一个了。”
    第2章 28
    一直将杜玉章送到卧室,李广宁还不肯离开。
    “你是不是累了?”
    杜玉章脸色发白,精神萎靡,李广宁心中一疼。他不敢多打扰他,却不放心就这么离开。
    “你休息的时候,我能不能留在一边陪着你?”
    杜玉章缓缓摇头。看他的样子,像是累到了极点。李广宁心中一哽,终没有再提别的要求。
    “那好,你休息吧。看你的样子,似乎不太舒服……逸之,若有什么不妥,随时叫人。不论是深夜还是凌晨,我随叫随到。”
    李广宁离开后许久,杜玉章还恍惚着。他仰面躺在榻上,脑中一片茫然。
    ——方才那算什么?宁公子这是……对自己有意?
    ——怎么可能,他才认识自己几天?何况自己现在这个样子……一个病体难支的瞎子……
    想到这里,杜玉章不觉苦笑几声。
    若是当年京城里,或许还有这个可能。那时候自己一身白衣,顾盼风华,身后爱慕追逐之人确实络绎不绝。可现如今,自己不过是残破之躯,病入膏肓。又有谁,会愿意背负这样一个病歪歪的麻烦……
    想到这里,却仿佛看到一个威严阴沉的身影显现。他心中一惊,随即苦笑——是啊,那人或许愿意。但他要当真出现,只怕不亲手将自己逼死榻上,是不会罢休的。
    方才阴涔涔的幻觉又回到杜玉章眼前。他呼吸一滞,强压回去的腥甜又涌上来,杜玉章这次也压抑不住痛苦,哇地一声,血块混着胃液喷了一地。
    腔子里刀割一般,他用力按着胸口,不住喘息。面上,却依旧是苦笑——明明已经下定决心与他一刀两断……为何还是要想起来他?
    难道自己到死,也忘不了他了吗?
    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杜玉章低声喘息,两腮通红如火。他遍身阵阵虚汗,竟沉沉发起热来。可他并没有叫人——方才宁公子与李广宁仿佛合二为一,虽然只是幻觉,依旧让他心中惊悸。此刻,不愿与他碰面。
    这一夜,杜玉章睡得很不安稳。梦中浮浮沉沉,几次惊醒,都是一身冷汗。到第二日早间醒来,他觉得身上发虚,站立地上都有些晃悠。
    杜玉章扶着桌子,免得软倒。却不防推动桌脚在地上擦动,发出刺耳声音。
    几乎同时,门外传来嘶哑的问候,
    “逸之,是你起身了么?”
    ——是宁公子守在门外?现在什么时候了,已经早上了?
    杜玉章却不知,现在不过是寅时,天边才有了蒙蒙亮光。李广宁昨夜也未能安眠,一直担心他身子不好,更担心那边叫人的时候,自己沉睡过去,下人不敢贸然叫醒自己。
    所以他在天边漆黑之时,就忍不住来到了杜玉章门外,等着他起身了。
    “还没起来么?可分明有些动静……怕是我听错了?”
    没等到杜玉章的回话,李广宁自言自语说了一句,又没有动静了。看样子,他还要在门外继续等下去。
    第2章 29
    杜玉章说不好心中什么滋味,但他确实心中一软,忍不住开口,
    “我醒了。是宁公子么?”
    “逸之,你怎么起得这样早?身子如何,哪里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