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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公子……咳咳……你饶过我吧……”
杜玉章费力地开口。他眼睫抖动着,茫然又绝望。好像有可怕极了的噩梦,再次投下骇人的阴影,将他整个笼罩其中。
“别再提大燕……别再让我回去……我不回去……我不想回去……宁公子,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你不明白……”
说到这里,像是被勾起了旧日创伤,杜玉章眉头紧蹙,脸色更白。他一只手又按住胸口——胸膛里,又开始隐隐作痛。
但他还是强撑着说了下去,
“宁公子,你不明白。京城里有我最不愿回想的过去,和我最不敢想起的人……你看看我,我的病早就无药可救,已经没有几日好活了!你行行好,别再逼我——我知道你只是好意,可你不知道,我单听说要回去这几个字,我就……”
一语未了,又是一串猛烈咳嗽。杜玉章捂着嘴,咳得天昏地暗,许久都平复不了。
等他终于喘息定了,却发现自己已经被一双手臂紧紧箍在怀中。
“对不起……玉章……对不起……是我错了,都是我错了……”
宁公子声音嘶哑得不像话。杜玉章不忍听他这样,明明自己还被胸膛里难耐的疼折磨着,却费力地去安慰对方。
“你别这样,宁公子。这不怪你,又不是你将我逼上这绝路……只怪我那个仇家罢了。”
“玉章……”
“所以你知道了,万不要再提叫我回去的事情。我也活不了多久了,与其被活活折磨死,我宁愿死在这片草原上!一辈子,我都不想再踏足大燕京城了!”
杜玉章五根手指紧紧抓住李广宁的衣襟,太过用力,骨节都泛着白。他痛苦地恳求着,再不想重温那旧日的噩梦了。
第4章 6
“我也活不了多久了,与其被活活折磨死,我宁愿死在这片草原上!一辈子,我都不想再踏足大燕京城了!……唔……”
杜玉章话还没说完,一只手捂住了杜玉章的嘴。耳边,传来颤抖嘶哑的声音。
“你别再说了……玉章,求你别再说了!”
宁公子死死按着他的嘴,身体却也在发抖。杜玉章想,或许他是听不得自己说起“死”这件事吧?
无端地,他又想起了李广宁。宁公子对“死”的抗拒,和那人真像啊。
那人身为大燕的皇帝,是权势滔天。可他却终是忘记了,就算是皇帝,也并不能够决定他人的生死的。
——不,将本可活下去的人,生生逼到步入死地,他倒是能够做到。自己那三年,不就是这样?
——可若是想将一个早就该死的人,再拖回到活下去的轨道里……就算他是皇帝,也一样不行的。
杜玉章脸上现出一个悲哀的笑。此刻,一切都像是假的,都像是空的。过去被他割断,丢在了京城;未来只通向痛苦的死亡,脚下也再没有道路。
只有此时此刻,这个紧紧抱着他的怀抱,是真实的。
杜玉章心里疲惫极了,却又无端地松了一口气。他闭上眼,靠在宁公子的怀里,一动也不动。
他知道不该招惹宁公子,更不该与他这样暧昧亲近。可他心里太难受了,只想贪恋这片刻的安稳,却无力去想更多了。
……
当晚。
杜玉章发作了这一场,早就精疲力尽。晚上也吃不下什么东西,就昏沉沉睡去了。
屋子后还有一座大帐,却是西蛮式样。原本是苏汝成过来看望杜玉章时,与身边伴当们暂且歇息的。这几晚,李广宁都宿在那里。
可今夜,他根本睡不着。他脑子里翻来覆去都是杜玉章那一番话。
——京城里有我最不愿回想的过去,和我最不敢想起的人……
——你看看我,我的病早就无药可救,已经没有几日好活了!你便行行好,别再逼我……
李广宁拳头攥了起来,指甲死死掐进掌心。他猛然坐起来,盯着窗外一轮明月,呼吸急促不已。
“玉章……”
李广宁站起身,走到帐篷外。草原上,虽是初夏,夜晚的风也带着凉意。呼呼吹动李广宁身上袍服,吹动他的头发,却吹不散他心中的焦灼。
他回过头,看了看杜玉章房间。终是忍不住,抬脚走了进去。
杜玉章还睡着,却很不安稳。屋子里不算暖,他却将被子踹在脚下,身上裹着单薄亵衣。他看起来那么小,孤零零地蜷着身子。
白日里的杜玉章,总带着落拓的风流。就算病成那样子,依旧腰身挺直,那折不弯的一身玉骨,任凭谁都不敢小瞧一眼。
可睡梦中,他却像一只小小的幼兽,蜷成这样一团。看上去那么脆弱,叫人心里发疼。
——我的玉章……
李广宁看着他,心里头像是被重重扯了一下。他俯下身,将杜玉章散落的头发拢到脑后,在枕头上放好。
杜玉章不安地动了动。睡梦中,他轻声呢喃,
“冷……”
第4章 7
“玉章,你冷么?”
李广宁轻轻拉起被褥,盖在杜玉章肩头。他伸手摸了摸杜玉章的脸,果然触手冰凉。
想来是真的冷,杜玉章还有些发抖。遇到了李广宁温热的掌心,他无意识地蹭了蹭,像是一只可怜的幼兽, 李广宁用手心裹住他的脸,却是冰凉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