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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陛下,若是杜大人等到逢凶化吉,病体痊愈时,却听说陛下为了他而遭遇不测……陛下您想想看,杜大人心中怎么过得去?他又该如何自责!更别提陛下您对他食言,恐怕杜大人此生也再不会原谅陛下了!”
王礼何等人也?对李广宁又是多么了解!一番话,字字千钧,是真的说到了李广宁心中最痛处!
“你不要再说了!”
李广宁双眼通红,满是血丝,
“朕何曾不知道他的一片苦心,又何曾不期望,与他共享这一番盛世大燕?可如今的情势所迫,却顾不上这么多了……万幸,此前监国机构已经初步建立,朕也已经将这监国职责托付给了韩渊与白皎然!数权并立,互相钳制,朕就算不在了,大燕朝堂或许会人心浮动,但终会走向正轨!皎然一心为国,之前只苦于他做事不够狠辣,朕不太放心……但韩渊回归朝堂,朕相信他们会坚守职责,绝不会辜负朕的一片嘱托。他们是朕一手提拔而来,监国制度更是朕一手设计完善——就算朕不在了,可这制度依然能够保障大燕的长治久安,到时候玉章就会知道,朕没有辜负他的期望,更不曾对他食言!”
说到这里,李广宁微微一笑。他神色怅然,却又带着轻松。
“幸好啊!这几年,朕已经将这些事情安排好了。虽然朕决定昨日托付韩渊监国事宜,本是为了一片私心,想腾出空来陪着玉章将身体养好。却没想到,阴差阳错,也算解决了现如今这一个困局——不然,国家社稷与玉章,朕要辜负哪一个?无论哪一边都是朕锥心之痛!现在,却算是有了一个不负生民不负卿的两全法了。”
“陛下!”
听到这里,王礼哪里还能不知道,李广宁这是心意已决?他忍不住老泪纵横,哽咽道,
“陛下,您将两边都想到了,最终采取的法子,却是用您的千金之躯去换吗?”
“王礼,你不该这样想。在朕心中,玉章才是千金之躯,比朕更为重要。”
李广宁负手而立,声音低沉,
“何况,那木朗浪子野心,想要篡权夺位,最大的目标一定是朕。无论朕逃不逃,身后都会跟着重兵追赶——叛军大军压阵,朕本来就很危险。所以朕为何要牵连玉章呢?反之,只要朕不走,叛军就会集中在这山谷中。你带着玉章和黄大夫伺机离开,才能更有保障。王礼,你随朕来,朕写一封手谕给你——等你们到了平谷关,你就拿给白皎然。玉章之后的生活,他自然会妥协安排。”
“老奴……遵旨!”
心知此事再无转圜余地,王礼万分悲痛下,却依旧是毅然听命。李广宁与他转头回到了茅舍,奋笔疾书起来。很快,一封墨迹淋漓的手谕递到了王礼手中。王礼双手接过,跪地种种磕头,
“陛下,老奴一定不辱使命!”
“王礼,一切都仰仗你了。”
“事不宜迟。老奴这就去准备!待到时机成熟,老奴就带杜大人出发!”
说罢,王礼起身就要离开。却不想,李广宁叫住了他。大燕皇帝一双鹰眼深深注视着王礼的面容。
“朕还有一封手谕。”
李广宁低下头,又写起来。这一次他递过去时,他没有坐在座位上,而是起身,双手交给了王礼。
“王礼,你跟着父皇,又跟着我,在宫中服侍数十年。大内总管这位置,其实是委屈了你。这一次,朕若不再归宫,虽然有监国机构,这皇位却不能真的空缺。不知会推哪个宗室孩儿上位……你已经这把年纪,朕却不能再叫你伺候哪个黄口小儿去了。”
王礼愣在原地。
他却从没想过,能从李广宁口中听得这样一番话。
“这番突围后,这手谕也一同交给白皎然。朕已经写明,准你告老归乡。叫韩渊替你筹备告老事宜,替你置办田宅仆从,过继儿女承欢膝下……韩渊心中有是非,他不会亏待你的。”
“陛下!老奴……何德何能,得陛下如此厚爱!”
“王礼,你不要再说。此刻你我不论主仆。若当真论起来,是我大燕皇室亏欠了你。父皇他……”
李广宁一顿,却是及时收了话头。他向王礼挥了挥手。
“去吧!快去准备!若你们出去后,你身体还好,也替朕多去看看玉章……他心里对你也很亲近,朕知道的。”
赶走了王礼,李广宁呆呆坐在位置上。他刚才奋笔挥毫,明知所书是遗诏,依旧毫无异色。
可现在,他的手却无力地垂下,任由笔尖墨汁滴落在宣纸上,沾染了一片墨迹。
“原以为失而复得,日后你我还有那么长的时间,能够慢慢补偿我的过错。”
李广宁轻声说着,带着一丝苦笑。
“却不知从来人算不如天算。欠下的债,错过的那些年时光,是永远也没办法补救了。”
又静默片刻,李广宁自嘲地笑了笑,拽出一张新纸,在上面写下“监国主旨”几个字,想为韩渊他们留下一封纲要,告知他们这新立衙门的宗旨与限制。
可才写了几个字,他却骤然停手。他盯着那些字看了看,突然起身,将毛笔随手一抛。墨汁甩出一串黑点,将那张纸也弄得脏了。
“罢了。既然托付给了他们,朕还管那么多做什么?叫他们自己去操心吧!朕时间不多,没道理浪费在他们身上!哈哈哈,做皇帝做了这么些年,难得此刻轻松,只管做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