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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旨一发,合宫皆喜。
顾鸿后宫中嫔妃不算太多,刨除已经过世的,眼下只有九人。这九人中只有身处冷宫中的贺氏母族无人,要迁往离山行宫。
眼见着君王丧期未过,满宫上下都开始收拾着细软金银,打点着要带回母族的东西。
好似得了特赦的囚徒一般。昔年里为了争宠夺爱闹得死去活来的几个,见了面也都亲亲热热的。
得了机会,都打着十二分的谢意往丽妃宫中去叩头谢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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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日午后,宣政殿东暖阁中。
顾修正在处理公务,韩墨初则侧立其后,为其整理桌案,忽而见了桌边一盘来自丽妃宫中的糕点,微微笑道:“殿下恩宽,将这天大的恩情都记在了丽妃娘娘身上。”
“应该的。她少时如何待我,我今日自然如何报她了。”顾修展开一封奏疏,低眉详阅。
韩墨初立在顾修身后,低眉看着顾修眼前礼部与先帝定谥的折子,顾修提着朱笔在几个谥号上轻轻打着圆圈,随着顾修打圈的动作缓缓念道:“德,明,神,武?”
“谏争不威曰德,任贤致远曰明,安仁立政曰神,克有天下曰武。”韩墨初轻叹一声:“殿下这谥,选得好讽刺啊。”
顾修选的谥号,看似歌功颂德,实则字字讥讽。永熙帝顾鸿自登基起便残杀忠良,信宠奸佞,不顾民生,还险些将祖上基业毁于一旦。
与顾修选得四个字截然相反。
这些谥号,韩墨初品出了顾修对顾鸿的一丝怨念,也感受到了天家父子之间那种不可名状的悲哀。
韩墨初的生父不知道他的存在,而顾修的生父明明与他相认了那么多年,却没有一日真正懂得顾修。在把顾修伤到极限之后,还能心安理得的享受他的仁义孝顺。
细想起来,顾修能做到今日这样,已经很是难得了。
“母亲曾经与我说过,君王在世一朝,如不可福泽万民,何以配得上着天家尊贵?先帝在世时,事到眼前,也能将所有罪责推于旁人,推到了身为君王的身不由己上。执掌天下之人却说自己身不由己?这还不算冠冕堂皇么?”顾修端起手中的奏疏细细吹干上方的朱砂印记:“若他早知如何为君为父,有多少人,原本是不必丧命的。”
顾修合上眼,又想起了顾偃自尽的场景,那洒在地上的血光,灼热的让人睁不开眼睛。
原本,顾偃不必死。许多人,都不必死。
“小主子!!!”
一声亲切热络的小主子,将顾修唤了起来。
顾修一抬头,便看见那一身褐色绫缎袄裙,挎着小包袱的老嬷嬷吴氏。
数月不见,吴氏眼圈都红了。
今日一大早,宫里来了马车将她从战王府里接了出来。说是她家小主子要做皇帝了,今后要她去宫里服侍。
她这一路上心怀忐忑,进了那皇城,四处森然的殿宇吓得她眼晕。
直到见了惦记了几个月的小主子,这才安下心来。
“吴姑姑,您过些日子要改称陛下了,快先行礼吧。”身后扶她进来的小太监小声提醒道。
吴氏随手擦了把眼泪刚要跪下,顾修便将人叫住,低声道:“吴婶,饿了。”
“啊?”一旁的小太监连忙将吴氏搀扶住了,站在顾修面前:“小主子饿了,想吃什么?老身这就做去!”
“嗯,鸡汤馄饨。”顾修毫不犹豫。
“吴姑姑,您快去做吧,多做些。于我也做一碗来。”韩墨初笑呵呵走到吴婶跟前:“殿下都念叨了很多日子了,说是宫里的膳食吃不惯,只想吃您做的家常饭食。”
吴氏连连点头,方才忐忑不安的心踏实了一大半儿
她家的小主子饿了,馋了,想吃她做的馄饨了。这几个月没见,总觉得她家小主子看着更招人心疼了。
“吴姑姑,奴才领您去这宫里的小厨房吧。”说话的小太监名叫元宝,是宝德的双生弟弟。模样跟宝德一模一样。但性子却截然不同,宝德憨憨傻傻,元宝聪明伶俐。因为两个人相貌太像,为了避免吓坏主子。所以这两兄弟一入了宫便分开了。
一个到了归云宫服侍顾修,一个一直在内府司里管分发东西。
顾修眼见登基,身边也需要有个机灵些的小太监传话办事。故而便将宝德和那十二个小家仆一齐留在了潜邸之中照看,将元宝带在了身边。
顾修与韩墨初的午膳便是简简单单的两碗鸡汤馄饨,两人都吃的很干净。
小太监元宝见了,忙不迭的朝刚解了围裙的吴氏竖起大拇指:“吴姑姑,真看不出来您手艺这么好啊?奴才跟着新君殿下这些日子了,也没见什么好东西能让他和韩大人都吃光的。”
吴氏卷卷袖子,十分得意的瞧了人一眼:“那是,老身手里攥着晴昭公主给的食单呢。小主子爱吃什么我最清楚了。旧日在王府的时候,小主子素来就只要老身一人服侍饮食,如今入了宫自然也是一样。”
吴氏是个生来爱操心的命,就便进了宫也依旧唠叨。
她总觉得在她不在的这几个月,她的小主子顾修还不知受了多少委屈。总之定是吃也吃不香,睡也睡不好。
故而才入宫一天就把顾修眼下的住处上上下下收拾了一遍,什么衾褥,帐子,只要她看着觉得是敷衍了事的都给换了。连那些在宫中服侍多年的大宫女也不敢多问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