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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么是在京中和哪家女儿相亲, 要么是在这药田里翻土。
在苏神医的辛勤操持之下,这片药田中长出的药草比寻常药田里长出来的枝叶都要肥厚许多。
君臣二人的车驾到达时, 药田里四五十个正在除草的小学徒急忙扔下手中的小铲子朝二人的方向奔跑, 然后齐刷刷的跪地参拜:“参见陛下,参见韩太傅。”
韩墨初抬手免了众人的施礼,又问道:“苏先生呢?”
为首的小学徒朗声答道:“回韩太傅,苏先生在院子里呢。”
听罢,君臣二人相携顺着药田尽头的方向,朝那间毛竹搭建的药庐走去。
推开药庐合掩的门扉,只见场院正中神医苏常如宛如一具尸体一般的仰面靠在了一张摇椅上,穿着一身松松垮垮的土色布衣, 脸上盖着一顶遮光用的竹笠,走近细听还能听得见细微的鼾声。
“苏常如,你睡够了没有?”韩墨初毫不客气的将苏澈头上的竹笠撤了下来:“不是说好了我今日过来的么?”
苏澈被陡然刺眼的日光照得眉头紧锁,立马抬起胳膊遮住光线,极不耐烦的嘟哝着:“韩子冉你个小讨债鬼,怎么这么催命似的?你要的忍冬就在田里,自己拔完了自己走, 我睡不睡与你什么相干?”
短暂清醒的苏先生很快又睡了过去,鼾声比方才的还要大。
韩墨初也不再叫他, 反而轻手轻脚的将竹笠盖在了他的脸上, 不动声色的绕到了摇椅后方伸手握住了摇椅椅背的横梁, 缓缓的向下倾斜。
直至摇椅的椅背顶端接近地面,他猛然松开了握住横梁的手。摇椅由于惯性瞬间弹起老高,直接将靠在上面熟睡的苏神医甩了出去,笔直的趴在了顾修脚下,狠狠的呛了一口地上的沙土。
“咳咳咳......哪个王八蛋......作死啊!!!!”苏澈捂着险些被磕碎的下巴本能的骂道。
“苏先生平身。”明君顾修端着一副礼贤下士的模样躬身将苏澈扶了起来:“朕与子冉今日微服,您不必行此大礼。”
被摔得七荤八素的苏澈凭着最后的理智向顾修颔首致意,随后便扶着老腰一瘸一拐的绕到了罪魁祸首韩墨初面前,愤愤然的竖起拳头:“韩子冉!你!你!你!你......”
“嗯?我怎么了么?”韩墨初弯眸微笑,从容的好似一只没有天敌的羊。
“你喝什么茶!我去给你泡茶!”苏澈看着那张笑脸,深吸一口气,到底还是放下了拳头。
“我知你这里清贫,实在没什么好的。”韩墨初抿唇摇头,善解人意的拍了拍苏澈的肩头:“所以我和陛下饮清水就好。”
“哼!等着!”苏澈甩肩荡袖,撇掉了韩墨初搭在他肩上的手,拔腿迈进了身后的竹屋里。
苏神医的小竹屋是间四四方方的小屋子,通体皆由四寸宽的毛竹剖板制成,房顶上挂了冬日遮挡雨雪的厚毡,东西两侧皆有窗,屋内光线昏暗,陈设简单。除了一张低矮的长案,还有便是随处可见的各式各样的药吊子,药吊子底部都被炭火熏得黢黑,有的连盖子也断了一半,长案上堆放着脉枕,豪针,称盘,还有两本摊开的医书古籍。长案后面是两个被瓶瓶罐罐塞满的架子,有些罐子不知尘封多久,封口的红签都褪成了粉色。
苏澈随意捅开了一个煎药用的小陶炉,将盛满清水的茶壶坐了上去,搓了两把干燥的木枝投入炉内引火。
趁着苏澈生火的功夫,韩墨初也没闲着,拉着顾修倒腾起了苏澈那堆相当宝贝的瓶瓶罐罐:“陛下你看这些冰片如何?”
“嗯,闻起来确实清香,比今年的贡品强。”顾修也捻了一抹冰片放在了鼻下轻轻嗅闻,一股清凉的香气直击脑门,瞬时之间连午倦都醒了。
“韩子冉你今年几岁了?能不能不要什么都乱动?”苏澈竖起耳朵听着身后的叮叮当当的声响没好气的唠叨着:“一会儿罐子碎了你再伤了手!”
“这些冰片你还要么?不要的话我和陛下拿回去熏香了。”韩墨初没有理会,反倒理所当然的将挑中的罐子递到了苏澈面前。
“放下!这是存了多少年的上等龙脑!配了药能救命的!”苏澈从韩墨初手中一把夺下了罐子,重新贴上了封盖:“你跟谁学的暴殄天物?”
“不给便罢。”韩墨初盘膝坐在了苏澈身边,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戳到了人的心肺上:“这般小气,难怪四十无妻。”
“韩子冉我是不是上辈子欠了你的?”苏澈被这一句话激得险些背过气去,捂着胸口喘了老半天,提壶斟水的动作都是颤抖的:“怄死我于你又有什么好处?你若是来这里就是为了怄我,那你下次便别来了,我也懒得见你。”
“五十两媒金可退定了?”韩墨初端着茶盏喝了口温烫的清水,又对着苏澈的心口戳了一句。
“没有。”苏澈冷冷回答,又斟了一盏清水递给了君王顾修。
“下月我让内府司关饷时补你五十两如何?”韩墨初眉峰张扬,语气诚恳。
“用不着。”苏澈整了整自己布满褶皱的衣领:“我才不敢领你韩太傅的情呢,回头说不得要把我卖给谁呢!”
“那便算了,左右话我是说到了,来日你再与先生上香的时候可就莫要说我不近人情了。”
韩墨初与苏澈斗嘴时顾修通常是不说话的,记得少年时第一次见到苏澈同韩墨初斗嘴的时候顾修才觉得他这个神仙似的师父是个活人,也有孩子气的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