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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大年叁十,除夕夜。
    樊可昏睡醒来,套件衣服,困倦地下楼叫车,出发城北。
    线上,贺晋珩那边毫无动静,樊可不确定他删了她没有。
    她暂时没想好如何面对一会必须面对的贺晋珩。
    十几分钟车程,樊可凭记忆往他们家走。
    院内,贺晋珩果然在。
    他一个人,坐前院小秋千上,抱着猫,目光呆滞,静静对着手里燃烧的仙女棒放空。
    嗓子眼痒,樊可咳了咳,贺晋珩望过来。
    不好,惊扰了人家的小世界。
    她窘迫地朝门走。
    贺羽在厨房忙活着炒菜,樊永康帮她的忙,打下手,洗洗切切。
    樊可去打了个招呼,“爸、贺阿姨。”
    贺羽回头,“来了?”热情招呼樊可,“快,坐着休息会。桌上有水果,刚洗的,菜快好了!”
    “好”
    樊永康尝了口煲的汤,淡了,加点盐。他窥眼客厅,樊可坐沙发里侧,无所事事地刷手机。
    他平生见不得一些年轻人坐那干刷手机,像个废人样。
    年轻人里包括樊可。
    来这什么不做,光坐那等着,也不知道来帮帮大人的忙,樊永康眉头紧皱,喝了句,“你都多大人了,懂点事噻!”
    “长辈们在这忙,你在那干坐着玩手机,不知道来帮帮忙?”
    贺羽出声,制止他,“哎!孩子刚来你让她歇会,再说咱这都差不多了你要她帮啥。”
    “别动不动就数落,孩子不是数落出来的。”
    她爸总看她不顺眼。小到喝水吃饭,他样样挑刺。
    在樊永康面前呼吸都属于大错特错浪费空气。
    樊可闭眼,睁开,情绪压下去,装作没听到这些话,照旧刷手机。
    贺羽让樊永康端菜上桌,他一盘盘端过去。抽空看眼樊可,樊永康气腾地攻心,放菜盘时用了点力,嗒一声。
    “樊可,你懂事一点,没事做可以来帮着端端菜,那手机有什么刷头?这么大个人不知道见事做事,一天到晚就知道玩手机。”
    “就你这样考什么大学?你能考上才稀奇!”
    贺羽端出汤碗,指责道,“跟你说了别数落她,你这脾气能不能改改?”换了声线口吻,对着客厅,“可可,饭熟了!麻烦一下你,去把贺天叫进来吃饭好吗?”
    樊可说好。
    走到门口,贺晋珩仍在对烟火放空,鞋边全是烧完的仙女棒遗骸,樊可扶门框上,隔半个院子喊。
    “进来吃饭。”
    手中这根仙女棒正好烧完,他托着猫站起来。
    见状,樊可先行一步。
    开饭。
    贺羽觉着贺晋珩这几天不对劲。
    面显消沉,意气风发的样儿不复存在,话也少了。
    她好奇,很少见他这个样,这是怎么了?
    “你怎么了,这几天,是不是又熬夜了?”贺羽边盛汤边问。
    “没怎么。”
    樊永康给贺晋珩夹几筷菜,“来来来珩珩,多吃点,你姑妈做的饭真是人间美味!”
    “哎呦!你吃你的别管他…来,可可,喝点汤。”
    樊可接过,“谢谢贺阿姨。”
    “专门买的老母鸡,滋补。你多喝点。”
    饭间,贺语作为话题输出的主力军,讲她和樊永康这段时间的事,去哪了,在干嘛,樊永康不时逗几句嘴。
    樊可偷偷地瞟贺晋珩。他用心吃着饭,眼里只有饭,头不抬,夹菜也不带抬眼的。
    他们之间有变质变质再变质的暗流。
    她低眼,扒碗里的米粒。
    贺晋珩吃完就撂筷子,贺羽问他去干什么,他说睡觉。
    “睡什么觉睡觉,你疯了贺晋珩?”
    “疯了。”
    早他妈疯了。
    “等着,过十二点再睡,守岁呢!”
    贺晋珩径直离席去了一楼的盥洗室。
    贺羽对樊家父女俏皮地打哈哈,“刷牙去了,呵呵,这孩子喜欢饭后刷牙。”
    贺晋珩出来要上楼,路过餐厅,贺羽叫他,“干什么去?你今天别想睡觉!过来坐着,有事说。”
    他无精打采的。
    坐下,小圆逛完客厅,摆了摆尾巴回贺晋珩脚边蜷起。
    当只猫咪吧,家猫,野猫,均有人爱,无非野猫的命贱一点,流浪奔波,它们得到的东西注定是不公平的。
    贺羽的事,新年给俩小孩压岁钱,一个小孩五千块。
    五千块塞得长方形红包满满当当,厚厚一包。
    贺晋珩收了,没吭气。
    樊可收了,她加上一句,“谢谢贺阿姨,新年快乐。”
    樊永康叫樊可将红包退回去,一面说,“你!哎呀…把钱给你贺阿姨退回去!哪能收她的红包?”一面念叨贺语,“你看你,给什么压岁钱,她都快成年了哪能收你的钱…”
    “你消停会吧,歇歇你那嘴。”
    “只要咱可可没出嫁,姨年年都给她包红包!”
    她乖乖一笑,“谢谢贺阿姨。”
    樊可的笑容如樊永康的眼中钉,他训起樊可,“你这孩子怎么不懂事呢?叫你还给阿姨就还给她,快还给她!”
    樊可在思考退不退。
    贺羽说,“别听你爸的,拿着。压岁钱哪有退回来的道理。”
    贺羽越宽慰樊可,樊永康的火越旺。樊可表现得太贼了——拿钱说场面话;太没她们那个年纪的小孩的乖顺纯良了——不听话。
    他面上过不去。
    “我缺你用的还是吃的?没给你钱吗?”樊永康叱责着低眉顺眼的樊可,抱怨道,“长这么大有什么用,快十八的人了,你又不赚钱,能不能体谅体谅大人们赚钱的辛苦?吃喝玩乐一套套,学习学习不行…你”
    贺羽刚要出声指责樊永康的打压,樊可截胡。
    话被她扔筷子的声音中断,“是的我没用我就应该去死我活着就是错!那你干嘛要生我?你别生我啊…你搞得像你很后悔生我,我呢,我有选择不被生下来的权利吗?你看我不顺眼就别叫我来吃饭呀…”
    “你给过我什么啊?你给了我什么…”
    是不出众的外貌,畸形的性格还是逃脱不了的生活状况。是不间断沉闷的心情还是无法自控的情绪还是支离破碎的家庭。
    需要钱啊,没有钱怎么生活,没钱的生活一团糟。
    都已经因为过不下去找人卖了,樊永康还要她怎样。
    靠,说不下去。
    樊可的眼泪往外溢,身体颤着。她擦了泪,冲向门外,起立的时候碰倒了椅子。
    争执来得剧烈倏然,所有人没有反应过来。
    樊永康不知道樊可为什么会突然地激动。
    贺羽不知道樊可为什么会突然地悲忸。
    贺晋珩盯着剩菜怔滞。
    贺羽急忙推他两把,“…哎你,你快去跟着妹妹…快点!”
    凛冽刺骨的风直往室内灌,门左右摆动着,快要被吹关上了,他虎口朝上地握拳,泄愤捶了拳餐桌,抢先在贺羽将张口的催促中冲出去。
    走两步,回来拿了樊可落沙发上的衣服。
    “注意一点。”她话里有话。
    腊月的北方,樊可沿着路向前走,走了一会,室外的温度冻住她所有的情绪。
    悲怆,难过,羞耻,委屈,恨懑,消失殆尽。她叫樊可,她不是个人,她是麻木。
    “樊可!”贺晋珩找到她,在身后喊。
    她脑子隔绝了一切声音,靴子踩雪地嘎吱嘎吱的声音,冷风唰过耳朵的声音,贺晋珩跑步追赶的声音,他的喊声。
    听不见,听不见,听不见。
    别管我,别管我,别管我。
    请你走开。
    “樊可!”
    连喊几声,她一个回头的动作都没有,一意孤行机械地向前疾走。贺晋珩耐性尽失,跨步上前拽着樊可,“别他妈走了!”
    “你别管我!”她朝他吼。贺晋珩用了点劲困她,她甩不开他的铁膀。樊可奋力抵抗,尖着嗓子嚷,“你能不能别管我!松开!”
    她抵抗她的,他使他的劲,力道随着她挣扎的频率变大。贺晋珩咬着牙,说,“你冷静点!”
    “松开我!”她哭喊,“松开我,你走开,别管我…”
    她卑微地求他,“求求你了,别管我,别管我,你走行不行?求求你…”
    “,,你能不能别他妈疯了?”
    他管这叫疯。
    合着让他走让他别管她,就叫发疯。
    那就把发疯进行到底。
    贺晋珩为了拴她,佝偻着身躯,脸离她很近。
    樊可的眼神,狰狞狠戾。
    啪——
    一掌清脆的耳光。
    她瞪着他,“别他妈管我。”
    “我让你松开。”
    太快,一时间的事。贺晋珩的脑子有待响应。
    几秒,恼怒取代呆愣。
    樊可表面可怖的疯狂怎会唬到贺晋珩。
    紧锢樊可胳膊的手放开,转而掐住她那根冰凉纤细的脖颈,摁上喉管,贺晋珩气红眼,“你他妈的,,我操你妈”
    窒塞到来,樊可恍惚闭上眼。谢谢大善人贺晋珩,当代死神,手持镰刀和铁链降临人间,目的——取凡人樊可的命。
    谢谢。
    死神可不等于大善人吗,助人脱离苦海,众生都应对他叩首跪谢。
    她闭着眼,神情松弛,嘴角带笑,除开那张脸上的红闷。
    一点也不怕。
    她好像渴望着这,掐死她。
    贺晋珩拧眉,渐减了力。樊可抬眼,血红色缓褪,“你继续啊。”
    “为什么不继续。”她嘶哑问道。
    贺晋珩睨了她两秒,“你到底想干什么。”
    像自问也像在问她。
    他的手盖上樊可的脸,手背翻过,抹去她满脸的泪痕。
    想干什么。
    想离开。想杀死犯贱的自己。想爱与被爱。想呕吐。想怒吼。想回家。想妈妈。想去上忱。想舒服一点。要命的是,她想跟他在一起。
    即使他是个强奸犯,是个道德败坏的人,是个专制蛮横的暴君。是匹野马,是骄阳烈日,是危险有害。
    可樊可不成器,偏偏喜欢他,每次都以“我再吸最后一次下次一定戒”的想法看待他。
    就是喜欢贺晋珩。
    说到底她也是个走于思想边缘的贱人。主人鞭下的母狗。
    知道他有女朋友,为了钱去勾引他,乐在其中他的暴行污语,享受着这种混乱的关系,蚕食他不时给的一点施舍和甜头。
    他说他喜欢她,樊可害怕了。维持在现在的关系不好吗,她无法想象跟他谈恋爱你侬我侬甜蜜幸福的样子。
    太恶心了,所以她推开他,罩着自己自保,咽下恶心感,别吐。
    想跟他在一起。
    又不能在一起。
    “不知道。”她说出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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