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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薄知聿垂着眸,脸色像布着一层灰蒙色调的滤镜。
    他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难受得不知所措,总想撕开这层僵硬的皮囊,用那个暴戾又真实的自己,朝着她质问——
    为什么,不能是他。
    可他做不到。
    多可笑。
    他就连玛卡巴卡想象征性的威胁她一下,他都觉得难以忍受。
    大量抽完烟之后的嗓子发涩,似乎说出的话都带着种苦味。
    “阿宁——”
    “给你。”
    少女伸出手,手掌小小一团,手腕更是他轻而易举便能捏断的模样。她掌心放着两个浅黄色的柠檬糖,玻璃糖纸在光下折射出细小的彩虹。
    薄知聿看着她。
    “我只有这个能哄你了。”少女圆圆的杏眼弯成月牙状,温温软软地朝他笑,“薄公主,别生气了呀。”
    薄知聿又觉得好笑了。
    那两颗柠檬糖都还未放到他的掌心,只是她对他笑,那样在身体里横冲直撞的压抑已有渐渐平息的势头。
    他这算哪门子的公主。
    她都不用哄,只要她在那儿,他便像个小狗只会对她摇尾乞怜。
    /
    迟星衍回到南汀后,没过几天,迟宁收到她妈的信息,让她收拾行李去读MIT的。
    迟宁并不意外。
    她妈要是这么好说话,她也不会说自己有九十的把握要去MIT。
    但她意外的是,又过了一天,在纽约时间下午两点十分,北京时间三点十分,迟宁收到她妈怒火冲冲的跨国电话。
    “你现在真是翅膀硬了是吧?当初我就不应该让你多留在国内读一年高三,你是不是当初就想好了要找一个靠山来对付我?”
    迟宁维生素药罐在生效,她困得一愣一愣的,反应特别慢。
    “啊?”
    “阿宁,你以为薄知聿这种人能护着你多久?男人要能靠得住,母猪都能上树,你知道他对你是什么龌龊心事吗?”
    迟宁更愣了,她什么时候靠着薄知聿了,再说薄知聿哪儿对她龌龊过?
    他平常甚至都不会经过她的私人领地,基本都是他在迁就她,在薄知聿这住了一年,她就没体验过那种寄人篱下的难堪感。
    迟宁越想越生气:“您说我就算了,您能不能别说他?”
    “你还护起他来了?”
    “我是就事论事。”迟宁揉着太阳穴,“他真不是你想的那种人……他真的很好。”
    “呵。”木沁冷嗤了声,“行,他是好人,你亲妈我是坏人,我对你可太坏了。”
    “……”
    迟宁有时候是真觉得跟木沁聊天很累,七弯八绕、词不达意,她好像说什么都是错的。
    她垂着眸。
    还不如跟薄知聿聊闲话,直接、简单,哪怕他们不说话都能明白含义。
    “不说话是默认我为你做的都是错的了?”木沁的忍耐到极限,“你这么厉害为了个男人,执意留在南汀这种破地方上大学,那你就留在那儿!我倒是要看看你怎么生活下去。”
    迟宁想说“她是因为奶奶才想留在南汀,这儿也不是什么破地方”,因为这两个字都还未说出口,电话已经被挂掉了。
    她长长叹出口气,无力感逐渐爬上心头。
    奶奶是木沁的亲生母亲,辈分是因为木沁的家族事业更强大,迟星衍他爸算半个入赘,她跟迟星衍都以男方的称呼来算长辈关系的。
    爷爷去世的早,木沁看不上奶奶在南汀小镇的小本生意,母女算从小就分开了。
    迟宁每次想跟木沁吵架的时候,总会想到那个一个人把她拉扯大的奶奶,在夜晚小镇村口时的模样。
    老人家两鬓斑白,眼角夹着三条鱼尾痕,她是老花眼,不舍得花钱买眼镜,总是眯着眼看东西。
    可她想看清木沁的模样,步履蹒跚,一直跟在她车后面努力看着。
    这是前一秒跟木沁说“去忙你生意的,别管我”的奶奶。
    这是后一秒依依不舍的奶奶。
    迟宁只能跟在她身边。
    那时奶奶便用那双因为干活满是粗茧的手紧紧握着她,唉声叹气,“阿宁啊,奶奶老了,以后麻烦你多照顾照顾你的妈妈。”
    “以后如果她做错了什么,还请你别怪她,那都是奶奶的错,是奶奶没能看着她长大。”
    “……”
    迟宁知道,她牢牢记住了。
    所以从小到大,她有千般的委屈都不敢对着木沁说一句坏话,那是奶奶的宝贝女儿,奶奶会难过的。
    可迟宁在想。
    她好难过,又可惜她连难过都是麻木的。
    她不是别人的宝贝女儿,也找不到奶奶了。
    /
    凌晨四点。
    迟宁随手套着件短袖的T恤,没穿鞋,脚触碰着冰冷的地面阶梯,往下走,往前走。
    熬夜带来的心跳声格外炙热的律动着,那是她明确的生命体征。
    她却好像感受不到这样热烈的生命,像被人捂住鼻息,扼住咽喉,氧气被隔绝在外,窒息感稳固地裹挟着她。
    她好像只有一副躯壳,哪怕只是微风吹,都会轰然倒地的巨响。
    迟宁眨着眼,向前走。
    前面是一扇大门,她像独闯恶魔洞穴的勇士,直直地迎上去。
    额头磕碰出伤,不疼。
    她体内奇妙地滋生出一种怪异的快感,很难形容,只是觉得舒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