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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有宋赟嘛!李博士放班的时候这活给他了!人家今年考成要拿第一的,这会儿正铆劲儿劲干呢!”
两人笑着走了,再说什么潘春就听不见了。
潘春心说都是姓宋,那个叫宋赟的听起来还真是蠢。
她往隔壁探头,院子里那唯一还亮着灯的屋子内,坐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修竹?”
潘春把准备路上吃的烧鸡和酒拿了出来,立刻对这种不公平的加班制度表示出愤慨,“怎么就你一个人干活啊?”
宋赟没想到是梅子渊来看他,连忙起身将椅子挪给他,自己搬了个凳子坐下,“你怎么来了?”
“哦,太后今儿个让我去相亲,我来找你聊聊。”
“相亲?”宋赟愣了一瞬,“不知是哪位贵女?”
潘春将桌子上的书用胳膊推到一边,把鸡摆了上来,“你先歇歇,咱们边吃边说。”
桌上除了一眼看不到头的书卷,还有几份《学子之音》、《国子之友》什么的小报。
潘春拿起来看了两眼,几个醒目位置上的文章分别是:《你只看到王爷们花天酒地,却没看到他们背后的不易》,《补齐这些短板,你就是下一个尚书郎》、《只要够出色,在祭酒大人的皮鞭下也能拥有自己的一片天》、《不抱怨不放弃,是四品以上必备的品质》...
“这也有人信。”潘春嘁一声把小报搓成球,精准无误的扔进了炭盆。
“来,吃鸡!”
这是梅子渊头一次带着饭来国子监,宋赟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好像他们又回到十几岁一起念书的时候,也是这般分吃一道菜,没有家世门第,也没有身份品级的差距。
“姑娘姓宝,说是宝咏庆的孙女。”
宋赟倒酒的手一晃,几滴酒水撒在潘春袖上,“是我大意了,你别动,我找个帕子给你擦擦。”
潘春觉得他太矫情,则直接将袖子上的水渍抹到腿上,“别费那劲了,赶紧坐下喝吧!”
说罢她将站起来的宋赟又拽回来坐下,“我来就是想问问你,太后为什么指了宝家让我做女婿?”
“你....算了。”宋赟端着酒久久没有说话,突然仰头干了一杯,眸中郁结的神色才略微舒展开来,“宝咏庆是镇国大将军,他夫人虽是太后的亲妹,但宝咏庆这人有些傲,并不愿攀陈家的关系,宝咏庆是靠自己的战功立足朝堂。依我看太后让你跟宝家结亲,面上是与太后亲近,实则进不了陈氏核心。将你隔在一个安全距离外,做不了亲信又却有着一层亲密关系。”
潘春点点头,心说太后这个老娘们果然老谋深算,就连抛出来根橄榄枝,都限制长度。
宋赟继续道:“不过,宝咏庆尚武,不喜欢书生。他....看上你了?”
“当然了!”潘春对自己的武力内核十分自信,“就是宝云珠没看上。”
宋赟望着云淡风轻的梅子渊,唇角微微动了动,欲言又止。
潘春见他这个表情,撕了只鸡翅膀给他,问道:“怎么,你也知道宝姑娘心里有人了?那你知不知道他是谁啊?我得敬这位英雄一杯!”
“我...”宋赟错愕地看着潘春,半晌苦笑一声低了头,“子渊,你就别打趣我了。不过,宝咏庆若是不喜欢,宝姑娘再喜欢也无能为力。”
潘春撕了个鸡腿塞进自己嘴里,“说的有理。”
当官的搞联姻,好比菜场买菜。
只管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谁还管当事人跟菜有没有感情?
潘春冲宋赟举起酒杯,却见他左手还在翻书,顿时就想起方才她听到的那番话,“吃饭的时候你能不能别干活!我跟你说,吃亏不一定是福,在你们这种地方,越老实越挨欺负。”
宋赟笑笑,“我资历尚浅,家境又不似你跟言笙,不多努力些,怎有出路?再说马上就要年终考成了,四门馆今年所有的成绩都名列前茅,我若再努力些,今年考成便能拿到一等。明年兴许就有升监正的可能。”
潘春吐了块骨头出来,“考成这种东西哪有公平可言?还不是官大的说了算!我刚才可听见了,人家说太学馆的张什么拿了好几年第一,你就别费这个劲了。”
宋赟眸色黯淡下来,他看着没心没肺啃鸡腿的梅子渊,突然笑了一下。
潘春举着鸡腿,对他这个不服气的笑容有点不满,“你呀,别听那些老油子忽悠你干活,他们要是真稀罕你,就会拉你去喝酒看戏,而不是整个国子监就你这儿还亮着灯!”
宋赟对这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侧目,不知梅子渊究竟哪里出了问题。
可眼前这盏灯,确实是国子监唯一亮着的一盏。
窗外传来三更的梆子声,潘春觉得时候不早了,便把怀中银票抽出来,塞进宋赟胸口,“那个,这不是快过年了吗,我得给左青他们发身新袄子,你娘那不是做衣裳吗?正所谓肥水不流外人田,这单生意给谁做不是做,不如给你得了!这是给你娘的衣裳钱,等回头做好了,送梅家去。”
宋赟展开银票一看,“用不了这么多...”
“怎么不用?还不够呢!上上下下好几十个人呢,剩下的你记得跟我娘要去。”
宋赟从未想过梅子渊会如此直白的帮衬自己,他们之间奉行的是君子之交,宋赟也认为不谈钱才长久,如今站在他面前的梅子渊却主动打破了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