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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荣晋跟随圣驾进宫后,宫门便落了钥,今晚是别想出宫了,也便安心跪在乾清宫外,不再盘算着如何逃避这场责罚。
王礼回来复旨,回复了林知望的原话。
“就让他给怀王做个伴当吧。”皇帝正批阅奏折,头也不抬的感叹道:“这孩子,很有趣啊。”
“是很有趣,不过,恐怕要挨揍了。”王礼玩笑道,却大脑飞转,揣摩皇帝的意思,如果真的喜欢徐湛,爱惜徐湛的才华,有为国储才的心思,就该让他与东宫那边接近,让他感念储君的恩德,哪怕是伴当,也该跟皇长孙作伴才对。
“不琢不成器,活该挨揍。”皇帝冷笑,想想殿外跪着的那个,无比头痛。
父子两人殿内殿外僵持了接近两个时辰,一个从日落跪到夜幕降临,一个已经批阅了一摞小山似的奏折。
皇帝感到口渴,伸拿端起茶水呷了一口:“淡了。”
“天晚了,奴婢怕皇上睡不好。”王礼轻声道,几十年如一日的贴心。
“叫怀王进来回话。”皇帝说。
几个小太监便出去了,不多时,荣晋被引进来伏地叩首,一抬头,王礼已取了藤鞭立在他身旁。
皇帝问:“跪了这么些时候,想清楚了吗?”
“儿臣……愚钝,儿臣……”怀王小声支吾着,声音有些沙哑,不时瞟向王礼。
“好好说话,别学你大哥那没出息的样子!”皇帝骤然斥责,吓得荣晋轻轻一抖,更不敢出声了,他哪是怕父皇啊,他怕的是王礼手里的鞭子。
话虽然凶,皇帝毕竟还是心疼儿子的,看荣晋嘴上有些干裂,对一旁的太监道:“给怀王端一杯参茶。”
今年年初,静孝元皇后崩逝,皇帝对荣晋更加宠爱纵容,在他们父子中,施与受双方并不觉得异常,旁人看来却是可望不可即的殊荣,太子才是国本,满朝文武无不希望皇帝能多看太子一眼,而非一味对幼子无微不至的关心,令人想入非非。
小太监奉上参茶,荣晋也不谢恩,跪在那里饮了一大口,将茶盏放回托盘上。
“最近读了什么书?”皇帝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儿臣……”荣晋又支吾起来。
“朕听闻,怀王殿下近日读了不少书,却没有一篇儒家典籍、道德文章。”皇帝淡淡的说。
荣晋俯身道:“先前是儿臣任性,儿臣知错了。”荣晋有些委屈,这个错认了多少遍,为什么总是揪住不放。
“几日不见,都玩出花样来了,还得朕给你好好收收心。抬起头来……”
荣晋抬起头,皇帝不喜不怒神色让他打了几个寒噤。
“王礼,你替朕打,问问他是不是真的知错了。”
“遵旨。”王礼揩一把鼻尖儿上的冷汗:“殿下啊,奴婢得罪了,殿下好好的认错,千万别顶嘴,受不住了就说话,奴婢轻些。”
荣晋鼓着嘴看了眼皇帝,眼底已有泪花闪烁,见父皇毫不动容,默默起身摘去头上的冠帽,解开玉带除掉外衫,将这些相征身份的东西全部去掉,这才跪回原处俯身受责,父皇从小这么打他,也只这么打他一个。
他有些恍惚了,很想知道除却这些身外之物,除却生来就注定笼罩在身的天潢贵胄的光芒,他这一身性命皮肉,到底价值几文。
王礼无奈的叹口气,这活儿可太难做了。手里的藤条重似千钧,力道却不敢放水,一鞭下去,单薄的衣料陷进肉里,再随着皮肉弹起,衣服下面便是一道血棱。
就这么左一下右一下,从胫至臀挨着打,直打到臀腿相间处,实在无处可打,便只得拎起藤条重头来过。荣晋已经禁不住直冒冷汗了,皇帝却依旧不发一言,王礼后悔该劝他褪了裤子,皇帝看着伤许还能心疼几分。
从头再打伤口必然要重叠,这是荣晋最难以忍受的,只两三下便忍不住了,不住的低吟道:“父皇,父皇……”
王礼赶紧住了手,皇帝也从满满一案子奏疏间抬起头。
“儿臣为母亲守孝,不曾染指什么女人。”荣晋低声道。
皇帝侧耳仔细听了,才听明白内容,顿时有些想笑:“你母后尸骨未寒,你若真敢置她不顾,沉迷女色,朕也懒得管教你了。”
“父皇圣明。”荣晋轻舒口气。
皇帝等了片刻,见他仍旧垂头不语,又问:“没有了么?”
“儿臣愚钝……”荣晋现在端的是大脑空白,什么也想不明白了。
“王礼,接着打。”皇帝复又闭了眼。
“父皇……父皇!”荣晋惶然躲开了几步,跪坐在地上,这是打算玩赖了。
“混帐,胆大包天!”皇帝生气了。王礼赶紧劝他不要闹,除了荣晋,还没人敢在皇帝气头上耍赖犯倔。
荣晋一动不动,王礼瞄了皇帝一眼,赶紧过去拉他,就听他惨然的喊了一声:“母后!”
皇帝心里一紧,干咳了一声做掩饰,厉声道:“乱喊什么,即便你母后在世,也拦不得朕揍你!”
荣晋偷眼看看皇帝,认命般慢慢挪回原处,王礼被他吓出一身冷汗,执藤条的手都哆嗦了。因此皇帝道:“先停了。”最先舒口气的竟是王礼。
皇帝打量荣晋,分明已经十七岁了,依旧一脸孩子像,有些迟疑的问他:“子曰:君子矜而不争,群而不党。你怎么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