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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湛仰躺在床上,呼吸粗重,怔怔的盯着父亲看。
林知望正拿了张热手巾给他擦脸,擦着擦着,便见眼角溢出泪来,像断了线的珠子,擦也擦不净。
“爹。”徐湛哽咽着开口。
“嗯。”林知望轻声应着,不知他在难过什么,却也莫名的跟着有些心酸。
“您还记得我娘的样子吗?”
“记得。”林知望道。
“我多羡慕您啊。”徐湛道:“关于她的一切,她的音容笑貌,都是我凭空想像出来的。”
“若是她还在,也一定为你感到骄傲。”林知望哄慰他。
徐湛摇头,泪水湿了枕头:“如果没有我,我娘也许不会死,我不该来,是我不该来……我情愿用这条命,用现在的一切,换她回来。”
“湛儿……”林知望想劝他,话到嘴边,却见他呼吸逐渐平稳,似乎睡了过去。
“你为什么没能保护好她,为什么啊?”徐湛忽然张开眼,那双血丝密布的眼睛里充满怨愤,不复往日在他面前的温顺乖巧,那猩红的薄唇一张一合,无声又充满仇怨的比了两个字:“懦夫。”
林知望僵住了,这声质问仿佛来自漫长黑夜,来自头顶青天,十九年了,他一生以来最为愧怍的心事,终于被鲜血淋漓的撕开在他眼前。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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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7章 色难
次日寅时未至,宿醉的新科状元就被常青拽出被窝,梳洗更衣。
徐湛顶着两个黑眼圈,断断续续想起昨夜酒后质问父亲的话,悔的巴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都说酒能误事,果然如此。
他跑到父亲院子里扣门,夫妻二人早已起身了。只见他刚一进屋,双腿一软砸在地砖上,发出“咚”的一声。
曹氏正在为丈夫更衣准备上朝,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笑着嗔怪:“你这孩子,大清早的又闯什么祸了?”
徐湛垂着头,挑眼瞄了父亲一眼。林知望也不说话,兀自接过下人递上的茶杯漱口。
“昨晚对父亲出言不逊。”徐湛声音很小,也不知是回答继母,还是对父亲说的。
林知望在床边坐了,不动声色道:“子夏问‘孝’,子曰:色难。是什么意思?”
曹氏见父子二人情绪怪异,正想领着丫鬟婆子避去了外面,却见丈夫给了个眼色,命她坐去一旁。
“孝子之事亲,必诚于中而形于外,孩儿不该心怀怨愤,却故作温顺。”徐湛道。
林知望深深看了他一眼:“你心里惦念生母,我知道,换做谁都会‘色难’。”
徐湛张了张嘴,提前备好的说辞竟一句也说不出来,只剩沉默。
林知望轻叹口气,摆手让他出去。
徐湛忍着泪,恭敬的纳首叩拜,他极少这样端端正正的给父亲行礼,看的曹氏有些心慌。
看着徐湛离开的背影,素来不干涉丈夫教导子女的曹氏忍不住低声埋怨:“小孩子酒后胡言,你何必较真说这么重的话!”
林知望眉头深蹙,脸色并不比徐湛好看:“他今天若是不来认错,我自当他是酒后胡言,可他来了,自作聪明来安我的心,可见说的是心里话……”
“父子之间,哪会有那么多心思。”曹氏不以为意,觉得丈夫实在是多虑了,纵是徐湛心思深,长于算计,也不会对自家人下手的。
林知望摇头,望向门口,有些怅然若失:“新科状元,铁打金铸的前程,出了这道门,往前的路怎么走,我也奈何他不得。他只是恨我也就罢了,可他带着仇怨走上这条路,实在让人担心……”
“湛儿是有分寸的孩子,不会拿前途和家族安危胡来的。”曹氏道。
林知望看了妻子一眼,妻子的话与当年徐露心受辱时,旁人劝他的话,如出一辙。
“但愿是我想多了。”他说。
徐湛站在林府的大门前缓缓调整呼吸,他还有太长的路要走,没有时间伤春悲秋。
传胪大典结束,并不意味着日子可以清闲下来,还有诸多繁杂的事务在等着他。
众进士在鸿胪寺接受皇帝赐予的朝服冠带、进士宝策,然后由新科状元代表新科进士上表谢恩。
而后去孔庙行释菜礼,祭拜孔子、四圣十二哲以及六十二位先儒,感谢诸位先师保佑他们“考的全会,蒙的全对”,一圈跪拜下来,徐湛本就头痛欲裂的脑袋直接懵了。
一番复杂的流程走完,总算可以清闲片刻了 ,三日后是朝考,朝考后授官,或选为庶吉士留在翰林院,或发到京城各部衙门观政,或外放到地方去。不过一甲的前途是一眼望到头的,无论朝考成绩如何,都要授予修撰、编修,留在翰林院。
韫州的同乡在酒楼相聚会饮,谈天说地,徐湛也在邀约之列。新科进士们经过昨晚的琼林宴后着实喝不动了,只好以茶代酒,推杯换盏,浅谈朝中局势,聊聊在京城的见闻。两位阁老一个八旬,一个六旬,以他们的年龄、资历,多是参与不到两党之争的,是以纷纷抱着站在岸上观船翻的心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