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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湛叹了口气,一脸懊丧的解释:“学生当时只考虑两种兵制对剿倭而言谁更合适,没有考虑日后。”
“你分明是骄横!”许攸说着,也有些薄怒,声音却更低了:“新科状元,圣眷正隆,背后有怀王、有令尊还有我,我们都会回护你给你撑腰,连吏部尚书都可以不放在眼里,是吗?”
徐湛撩襟跪下:“学生不敢。”
“澄言,你今后的路还长,有势可借是好事,但绝不能当做肆意挥霍的资本。”许攸叹了口气,拉他起来:“周纶的为人你看到了,这件事暂时只有我和两位阁老知道,但也不要指望他永远不会盯上你。今后无论在内阁还是宫里,少说、多听、多看,谨言慎行才是正理。”
“老师教训的是。”徐湛十分诚挚的说。
挨了训,回到值房,因为这两日总有些外出的差事,桌上的公文堆积如山,掌印主动安排其他人为他分担,抄抄写写的工作已被分走,稍微重要些的,徐湛也不敢假手于人,出了错误分说不清,还不如自己多费些精力。徐湛看了眼黄历,明日是旬假,要想睡个好觉,晚上怕是又要晚走一个时辰了。
“徐修撰,许阁老一早叫你去,是说廷议的事?”有同僚向他打听。
“不是。”徐湛手上奋笔疾书,还能腾出脑子来跟他们说话:“叫去挨骂的。”
“啊?”好几人抬头看着他,目瞪口呆。
“可你并无过错啊!”有人不平道。
徐湛摇头笑笑。
“昨日廷议,李中书去了的。”有人将话头转到李勉身上。
李勉肥胖怕热,正一手打着蒲扇,咕咚咕咚的灌凉茶,回忆道:“说到昨日,那真是一出全武行啊。周部堂弹劾浙直总督沈部堂,小阁老、赵部堂同他争得面红耳赤,后来又说起整顿军制,都督府的陆同知抄起砚台就砸了过去,要不是手下拦着……啧啧……”
“陆同知是侯爵,还在乎这仨瓜俩枣……”有人说笑道,旁人碰了碰他又看向徐湛,他这才住了口,武平侯与徐湛家的亲戚关系大家多少知道些。
徐湛心中微哂,周纶要查卫所人口,清丈屯田,这比小范围试行募兵制更加损害武官的利益,只是没想到,陆时这么快就按捺不住了。
“下月初五,赵部堂的生辰宴,给周部堂送了请帖的。”
“鸿门宴吧。”有人随口应道。
“休得胡言!”掌印训斥他们。
赵祺想做什么,谁也说不清楚,这个冯氏父子麾下的“急先锋”,是个从来不知节操为何物的人,前一日与你挣的面红耳赤,第二日脸一抹,诚挚的邀请你参加他的生辰宴,当然,第三日挖个坑把你埋了,也未可知。
晚上,武平侯夫妇来看老太太,酒过三巡,与林知望说起昨日廷议的内容,埋怨他不发一语。林知望却言辞恳切的奉劝他,那座逾制的宅子不要建了。
陆时哪里听得进去,仍在抱怨朝廷不公,眼下四海承平,除了抗倭没有什么仗打,朝廷没钱了,就拿他们这些武夫开刀,都是祖先刀山血海搏出来的家业,要是按照国初划分的屯田重新丈量,祖祖辈辈兼并的土地就都要收归国有。
林知望听他说得越来越过火,恰在此时,齐英、季怀安来了,也是就廷议的内容上门与他议事的,忙命徐湛扶舅公到客房歇歇,灌碗醒酒汤。
徐湛忙搀扶着陆时到客房,陆时嘴上仍然不停:“宁儿,我没醉!”
他错将徐湛认成了林旭宁。
“舅公,是我呀。”徐湛道。
“宁儿啊,”陆时粗壮的臂膀像抓小鸡似的一把将徐湛薅过来揽在怀里:“我跟你说,要是没有舅公,你们林家走不到今天!你大伯冥顽不灵,当年险些为了个女人陷家族于险境,如今又不听劝告,非要跟个什么……商贾人家结亲,唉,可惜啊……”
徐湛咬碎了牙,终于挤出一丝笑来:“舅公说的是。”
“可是那又怎样,眼看着周纶找舅公的晦气,还不是连屁都不敢放一个!当年你祖父揍他,我还护着他,早知如此……”陆时浑身散发着浓重的酒气,愤怒的喋喋不休。
徐湛生咽了口气,奇怪的问:“舅公怎会将周纶放在眼里?”
一碗醒酒汤灌下,陆时摇摇晃晃的坐定:“你……你……你什么意思?”
徐湛道:“就算陛下倚重他,冯家父子也不会放过他,他要像搞外察那样搞京察,先问问满京城的官员答不答应。”
“唉,你小孩子不懂,冯阁老到了致仕之龄,圣眷难保了。”陆时道。
“舅公就如此肯定?”徐湛道:“冯阁老执掌朝政十余年,权倾朝野,也许有一日会被取代,但绝不可能是周纶这样的人。”
陆时喝多了,可脑子还会思考,冯家父子虽说贪婪,却也为皇帝遮风挡雨十几年,背锅无数,皇帝容忍他们不是没有缘由的。
徐湛笑道:“周纶再能干,也只是个工具而已,工具若是不受控制了,陛下会留着他?”
陆时咕哝道:“话是没错,可他还能造反不成?”
“那倒不至于。”徐湛道:“七月初五是赵部堂的生辰,京城里四品以上的官员多数会到场,听说赵部堂请了舅公。”
“同赵祺没什么交情,写个拜贴算了,不去凑那个热闹。”陆时口干舌燥,烦躁的摆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