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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更天时,驿馆燃起了熊熊烈火。
    幸而徐湛浅眠,推醒常青,从大火中逃生,驿承指挥手下打水灭火,都司衙门的火兵推着水车赶来,他们四下梭巡,找到停在院子里的三口木箱,拼命用水浇。
    徐湛冷眼看着,实则早已将真正的账册从后门转移而出。
    一队官兵簇拥一辆气派的马车停在馆驿后门,拦住了徐湛的去路。
    “总督大人请徐大人过府一叙。”为首的官员道。
    他们将徐湛请上马车,不容分说将那三箱账册一并搬上了车。林雨等人企图反抗,被徐湛喝止:“暂回馆驿等我。”
    沈部堂着一身褐色道袍坐在正堂上,头戴东坡巾,闲适的装束像个乡绅老爷,可那鹰隼般的目光却是久经沙场锤炼出来的,如何也掩盖不住锋芒。
    “下官徐湛,见过部堂大人。”徐湛恭恭敬敬的相他行礼。
    只听沈部堂语调和蔼的吩咐道:“旭宁,扶你这身心交瘁的兄弟起来。”
    林旭宁由他身后上前,闻到一股烟熏火燎的味道,拉徐湛起来上下打量,小声问:“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徐湛不以为然。
    “没事就好。”林旭宁松了口气,回到沈岳身后站定。
    徐湛这才抬头观察起眼前这位相貌堂堂的封疆大吏来,沈岳也在观察他,分明是长身玉立的清秀少年,却好像浑身是胆,两人对视半晌,沈岳先开了口:“我若说尊师被抓的时候,我并不知情,你或许不信。”
    徐湛摇头道:“下官相信。”
    沈岳这样的级别的人是没有必要撒谎的,至多就是不说,既然说了,多半是实话。
    “既然相信,你大可以来总督衙门找本官做主,何必舍近求远,去查织造衙门的账?”沈岳又问。
    “下官实在是……太愤怒了。”徐湛道。
    “只是泄愤吗?”沈岳哂笑,毫不客气的拆穿了他:“你若是那样冲动鲁莽的人,怎会活到今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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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97章 束发
    “只是泄愤吗?”沈岳哂笑,毫不客气的拆穿了他:“你若是那样冲动鲁莽的人,怎会活到今天呢。”
    徐湛将目光移向别处。
    “我知道你此行杭州的目的,收集罪证弹劾本官;我还知道,师命难违,你意欲阳奉阴违。尊师下狱只是你借题发挥的名目,实则是想牵出小阁老身边其他的人,为本官引开火力。”沈岳道:“我这样说可能交浅言深了,但一定是实情,对吧。”
    徐湛有些诧异的看着他,也不得不承认沈岳是个洞察人心的行家。
    “下官只是想尽一个大祁官员应尽的责任。”徐湛十分认真的说。
    “你的保全之意,我心领了。”沈岳怅然道:“欠债都是要还的,只是正义的债,还起来更加委屈罢了。你也无须对师命有所抵触,我沈岳既能了却身前事,就不惧身后骂名滚滚而来。”沈岳接着道。
    徐湛心道:你不怕我怕呀!你是东南一柱、抗倭首功,迟早有人为你正名,是我能比的吗?可沈岳的话着实令他心中一恸。
    “陛下召我回京述职,这三箱账册由我带入京城,直接送进宫中,如何处置,听凭圣裁。你的所作所为必然会上达天听,我身为浙直总督必须对此事有所交代,所以你不必担心这些账册旁落他人之手。”沈岳又道:“我不怕对你说句实话,浙江官场贪墨横行,织造衙门尤甚,你把他们的老底都翻出来了,个个红了眼要跟你拼命,许多账目牵扯宫里,是不能示人的,陛下也未必认同你的做法,极有可能将你革职,就看你这个状元在陛下心中的分量了。”
    “状元三年一个,说重也不重。”徐湛自嘲一句,接着道:“我不惧怕失去功名,只是家师那边……”
    “郭知县的案子已经上报都察院,有你父亲在,必不会让他受到冤屈,我会命人将他解送进京,同我一路走,很安全。”
    徐湛朝着沈岳深深一揖:“谢部堂保全。”
    两日后,郭淼跟着沈岳的卫队,顺利启程进京。
    又十日,圣谕下达,说他干扰浙江抗倭大计,命他停职待勘。徐湛这才在总督府卫兵的护送下返回韫州,继续教他的私塾。
    这日学堂放假,他带着林旭宏打马沿山路登顶,俯瞰韫州盛景,远处层峦叠嶂、连绵不断,清新的空气沁人心脾。
    徐湛借机教导林旭宏,人这一辈子就像脚下的路,有曲折也有坦途,所有的际遇都是一时的,只有当你走出很远的路、登上很高的山,才能将那些束缚你的枷锁甩在脚下。
    他们来到徐露心的坟前祭扫,今天是徐湛二十岁的生辰,也是母亲徐露心的忌日。湛湛如朝露,外祖父为他取名徐湛用以纪念母亲,他却无法做到清澈明镜不染纤尘。
    回去的路上,林旭宏突然问:“先生您说,人们最珍惜的是什么?”
    徐湛回望远处孤坟,心下凄凉,随口就对他道:“得不到的,和已失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