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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乐曦低着头,静静地听着,这些年这也是他们第一次把这件事摆到台面上来说。
在她的印象里,乐准对自己从来都是和颜悦色的,哥哥们都怕他,可她不怕,这也是乐准第一次这么疾言厉色地批评自己,想来是忍了很久了。
乐准略带沧桑的声音再次响起:“你母亲的事情,柏远纵然是有错,可错不全在他。刚开始那几年,多少人踏破了门槛去给他说媒,他见都不见,那年他才多大?他自己守着你们三个孩子这么多年,又是为了什么?还不是怕你们受委屈?当年我和你姥姥为这事儿和他谈过,要把你和两个哥哥接过来,我来抚养,可他怎么都不肯。”
乐准闭了闭眼,直到现在他都记得那个午后,相比现在年轻稚嫩很多的乔柏远红着眼睛叫他们爸妈,说这三个孩子是他的命,除了他自己,谁来抚养他们他都不放心。
“这二十几年,每逢大节小节,他再忙都得来看看我跟你姥姥,别说你母亲已经走了这么多年了,试问现在又有几个人能对老人做到这些?这些年来,我暗示了你多少次,你怎么就是不明白呢?”
她不是不明白,她是过不了心里的那道坎儿。
乔乐曦自己也说不出对乔柏远到底是什么情绪,恨?谈不上吧,毕竟血浓于水呢。怨?应该是有的。可爱呢?
乔乐曦不知不觉地想起小时候的事情,在她的记忆里,乔柏远一直很忙,忙到她竟然想不出她曾经和乔柏远坐在一张桌子上吃过饭。
她记得乔柏远牵着她走在回家的路上,边走边把雪糕递给她,还交代了一句:“不要让你妈妈知道。”
那个年纪的她对雪糕总有一种特殊的热情,可妈妈怕她吃坏肚子总是限制着。那个年代,就算是他们这种家庭大多也是重男轻女的,可是三个孩子里,乔柏远似乎对这个女儿更偏爱一些。
再后来,乔柏远蹲在她身前,一脸悲伤地对她说:“乐曦,妈妈走了……”
后来她不再亲近乔柏远,所有人都以为她对乔柏远有怨恨,恨他不回来妈妈才会自杀。可她从来没跟任何人说过,她也害怕乔柏远会恨她——如果没有她,妈妈就不会有产后抑郁症,也就不会死。
她怕从乔柏远眼里看到那种眼神。妈妈已经走了,她怕从爸爸的眼里看到厌恶,这种又恨又怕的感觉让她只能若无其事地选择远离,她亲近所有的亲人,乖巧懂事,只除了对他。
他说东,她偏偏往西去,这么多年,反叛忤逆他似乎早已成为一种习惯。
习惯到不知不觉伤了两个人的心。
乐老爷子越说越气:“过去的事就算了,今天早上,他当着所有人的面拍了桌子,你知道他说什么?沉稳儒雅的乔大书记拍着桌子动了气,说我自己生的女儿,我知道她是什么人。就算这个书记不做了,我也得说这句话。那么沉得住气的一个人能说出这种话,你呢?你什么时候这么护过你父亲?”
乔乐曦面无表情地听着,眼圈渐渐红了,放在身侧的双手越握越紧。
江圣卓在一旁看得心疼,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刚想站起来就被乔裕按住,对他摇摇头。
江圣卓握着拳头重新坐下。
“你自己好好想想吧!这么大了这点事情都想不清楚!”最后乐老爷子下了命令,“这里的事情我会处理,你出国的手续都办得差不多了,尽快出去。”
这话一出,乔裕怎么都按不住江圣卓了。
“为什么让她走?”江圣卓毫不回避地看着乐准。
乐准气定神闲地坐着:“为什么让她走?既然你问了,我也有句话想问你,你为什么带着她跑到那么远的地方?你是为了什么,我就是为了什么。丫头,你自己说,你愿不愿意走?”
乔乐曦看了江圣卓一眼,想了半天开口:“姥爷,能不能不走?”
“说心里话!你心里当真不愿意走?你以为让你出国是为了什么?我乐准这辈子别的本事没有,护着自己外孙女的本事还是有的!我是为了顾全大局吗?我是为了你!我就是再有本事,我管得了别人心里怎么想吗?别人表面上对你客客气气,心里却都在骂你,你走到哪里,别人都会在身后议论你!你受得了吗?你以后还怎么工作?哪还有人愿意用你?难道你甘心在家里待一辈子?江小四,就算这一切她都挨得住,你忍心让她这样吗?”
乔乐曦轻轻吐出一口气,虽轻,但江圣卓还是察觉到了,他站到乔乐曦身边:“那我和她一起去。”
乐准眯着眼睛看着他:“你和她一起去?那你现在的事业不管了?你今年多大了?一切再从头开始?”说完又转头问乔乐曦,“丫头,你真忍心让他抛弃这一切跟你走?”
江圣卓不等她回答就说:“我说过,这些东西我都可以不要!”
乐准微微一笑:“不要?你啊,从小就跟匹野马一样难驯服,一直横冲直撞,后来一手创立了华庭,总算稳重下来,你嘴上说可以不要,可你敢说你心里一点留恋都没有?你这些年的心血就这样付诸东流?丫头,他舍得,你舍得吗?再说了,你马上就到而立之年了,手上什么筹码都没有,我怎么放心把外孙女交给你?你拿什么给她幸福?”
半天乔乐曦才从他手里挣扎出来,缓缓开口,冷静自持:“我走,江圣卓,你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