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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琰开门出来,脸上一层灰扑扑的白,目光里满是愤怒、屈辱和彻骨的失望。
“琰琰。”
她抬头看着他,眼圈儿红了,表情却在笑:“你们都一样。”
一样抛弃她,急于甩开,弃如敝履。
“不过没关系,我根本就不在乎!”说完不等他回应,急冲冲往楼下逃。
“你怎么能说我跟她一样?”秋意也有点生气了:“从小到大我对你如何你不清楚吗?一发火就讲这种话,你到底怎么回事?”
可惜温琰这会儿什么都听不进去,她的心正在经历一场崩塌,急需重建。她要立刻离开眼前陌生嘈杂的环境,回到自己逼仄的亭子间,躺在床上,蒙住被子,除了青蔓谁都不想理。
此时大厅内音乐骤停,斯理喝得兴致颇高,摇摇晃晃,嗓门洪亮道:“靡靡之音,装腔作势,你们的品位太低下了!”
有人顺势起哄:“斯理先生,不如你现场来一段,给我们陶冶一下情操呗。”
斯理冷笑两声,张开手臂,字正腔圆地念了几句英文,然后嘲讽众人:“在座的有谁知道这段词出自哪部戏剧?”
“莎士比亚?”
“呵,除了莎翁你们还知道谁?”斯理愈发轻蔑:“懂话剧吗?懂艺术吗?”
大家不服:“我们怎么不懂啦?”
这时,满月眼珠子一转,高声笑说:“今天来的宾客有一位是国立中央大学的高材生,我猜她肯定能回答您的问题。”
温琰和秋意下楼时,正好看见青蔓被拱了出去,猝不及防地成为全场焦点。
“中央大学的?”斯理上下打量:“你有何高见?”
满月和逢予得意地偷笑,等着看她出洋相。
青蔓在众目睽睽之下脸颊迅速升温,心里一阵慌张,没有吭声。
满月挑衅:“怎么了,你不是高材生吗?”
斯理没有耐心,失望地摆了摆手。
青蔓的自尊受到极大挑战,愤怒激发了勇气,她镇定下来,不紧不慢道:“您刚才念的是泰戈尔的诗剧《齐德拉》吧?”
闻言斯理回过头,重新审视眼前的姑娘:“你听过?”
青蔓抬起矜持的下巴,不忙言语,却打量周遭女宾,走向其中一人,借来她的真丝纱巾,张开覆在头顶,姑且算作印度女子的扮相。
接着她变成齐德拉公主,用英文与斯理过招。
“高贵的刹帝利,您是我尊贵的客人,这座庙宇是我的庇护所。我不知如何尽地主之谊,好生把高贵客人来款待。”
斯理眼睛发亮,愣了一愣:“美艳无比的小姐,”他进入情境,将梁公馆的主厅当做他的舞台:“对客人最隆重的款待,就是让客人把你的花容来瞻仰。你若是不见怪,我启齿询问一个谜题,它在我心里把巨大惊奇唤起。”
青蔓:“请您不用多顾虑,尽情放心问吧!”
斯理:“你把什么重誓立下,与普通人群隔绝,把自己无与伦比的形象,在这座孤寂的庙宇里紧锁,任意地让它给摧残?”
青蔓:“我天天向湿婆大神祈求,专注于藏在内心的一个秘愿实现。”
斯理:“天哪!你还把什么来希求,你就是全世界希望的财富!从朝阳留下火焰般足印的极东山巅,到夕阳洒下金子般甘霖的极西丛林,我都一一走遍……”
青蔓:“阿周那!宇宙的征服者,我要从全世界的口中,把这个伟大不朽的名字掳来,使自己少女心扉充盈,我为此细心地把自己藏匿。修道士,你为何神色如此惶遽不安?我说的难道是虚无缥缈?阿周那的盛名难道是欺人的光彩?请对我讲明,这若是虚假的幻影,我将决不迟疑把我心匣打碎,把这块假宝丢弃;他若徒有虚名,在人们唇上飞传,那么在女人心灵的位置上,他不可能占有一席。”
斯理:“哦,美人儿,原来你指的是阿周那,那个背负神弓神箭的阿周那,现在正双膝跪在你足下,祈望你的庇护……”
斯理竟然真的当众跪在青蔓面前,像一个虔诚的求爱者,仰视着他高贵的神女。
温琰看呆了,分明一句都听不懂,可她几乎要为青蔓倾倒。
喻宝莉站在旋转楼梯上看着大厅内的情景,心想那个女孩是谁?身上不见任何珠宝配饰,可她的冷傲和典雅却掩盖了所有同性的光彩。多久没见过这么有魅力的姑娘了?也许她自己还不知道,此时此刻,在场男士的眼睛都已离不开她。
“精彩。”
原本在小客厅打牌的郑万霖走出来,率先为这演出鼓掌,接着转而询问梁孚生:“这位小姐是谁?我好像第一次见。”
“犬子的好友。”
梁孚生把秋意叫了过去。
斯理十分尽兴,吻了吻青蔓的手背,她转眸看见朗华和温琰骄傲地望着自己,稍稍有些脸红。
“好!”温琰特意走到满月和逢予旁边,痛快地为青蔓喝彩,一边笑,一边挑眉瞥向双生子。
“有什么了不起?”满月冷哼:“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穷乡僻壤出来的,出一回风头高兴成这样,至于吗?”
温琰回过头:“穷乡僻壤?你说谁?”
满月嘲讽:“说的就是从重庆坐船来的乡巴佬。”
温琰恍然大悟,接着怪道:“你骂你爸爸干什么?”
满月倒吸一口气,目光凶恶:“侬讲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