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招娣“嘘”了下，然后拉着老头子去了屋后头，“我没问，我猜是部队来的电话。”
    沈新乾沉吟片刻，最终叹了一口气，家康这孩子住在家里，他和老婆子都习惯了，经常就忘记孩子在家养病的事实，也下意识忘记孩子痊愈之后就要离开。“家康在家里休养几个月，没准上面只是打电话过来问问情况。”
    李招娣却不这样认为，她心揪揪着，“要是可以，我还真希望咱们家孩子简简单单的，上学，工作，娶妻生子，平平稳稳多好。”人老了，就想儿孙环绕，她家三儿是越来越忙，前段时间去南方，带着几个人就走了，到现在都没回，她这心总放心不下。两个大孙子都是军人出身，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执行任务去了，这日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老婆子，这话在我跟前说说就算了，想想三柱进城当工人之前咱们过的是什么日子，再看看现在，你就不怀念了。”沈新乾语气平淡。
    李招娣：“……”回去那是不必了。
    午饭，李家康没有提起他和谁打了电话，这老两口也没多问。
    他家俩孩子是有能耐的，见识也广，他们老了，跟不上趟了，就不在关乎小辈前程的问题上发表意见了。
    ————
    沈卫民在东方大饭店组了个局，请几个老朋友吃饭。
    这次他带着沈东林和沈诺自费出差来南方，主要是为了考察。在改革洪潮来临之前，过来做事前调查，南方各大城市都逛了一圈，只看他们现在灰扑扑的模样，是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不久的后来他们会相继成为国际大都市。
    好不容易出趟远门，当然少不了会朋友。
    绕道海市，主要也是因为这个。
    说来也巧，夏扬州、杨文也和李凯，现今都在海市任职。
    “难得来趟海市，合该我们尽地主之谊才是。”李凯进门就说。
    “凯哥，我们之间不必要这么客套吧？我临时通知就能约上李主任下馆子，传出去谁不说我句了不得。”现在整个海市，想约李凯吃饭恐怕能排到入海口，不提前预约，恐怕见不到面。
    沈卫民的行程没有经过规划，当然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到海市，出发前，他是给几个兄长打了声招呼，不过也是在昨天晚上才通知，今天中午他们就能能抽出空来，确实很给面子了。
    李凯哭笑不得，“没有你说的那么夸张。”他相信，只要沈卫民表明身份，约谁吃饭，对方都会给这个面子。凭借一己之力，整合全队生产力，拉动公社乃至全县的经济增长，甚至还影响到全国食品行业发展，这个名头打出去，谁不说一句沈厂长牛*，偏偏当事人没有一点自觉。
    沈卫民是不知道李凯的想法，要是知道，他依然不会有这个自觉。
    沈家沟食品加工厂并不是他的工厂，是属于集体所有。沈卫民作为一个有觉悟、识时务的有志青年，办的事情当然绝对符合规定。
    这些年，沈家沟食品加工厂的所有员工出基本工资和奖励以及各项福利之外，其余盈利全部公用。首先，沈家沟这个穷乡僻壤的山沟沟焕然一新。其次，驰援池县各项公共设施建设，就连最偏远的山村都有了路，通了电，有了学校，就比如池山西那个未经教化，野蛮的山村就大变了模样。最后，当然也少不了帮扶省内外弱势地区。
    在池县，沈卫民确实算个人物，当然他也收到了回报，在之前的动荡中他们几乎未经人祸。但是走出池县，他算个鸟啊!
    这点自知之明，沈卫民还是有的。
    往后政策大变化，沈家沟食品加工厂必须顺势转型。和其他工厂不同，沈家沟食品加工厂的转型并不会遭遇多少阻力，具体规划，他们已经打算好了，这次出来也是为以后做准备来了。
    “三天前通电话就说快到了，之后一推再推，为了赴你的局，我推了三天加班。昨天上面布置了新任务，我这边刚答到，你就来电话了。你说你是不是克我。”夏扬州人未到声先至。
    “夏大哥，”沈卫民站起来和他打招呼，然后看向他身后，“也哥呢？”
    “就到，这边不好停车，得晚会儿。”
    沈卫民挑眉，“禁令还没解除？”
    这禁令倒不是别的，那就是绝对禁止夏扬州开车，年前，他应酬后开车出了点车祸，人无大碍，但也把杨文也吓够呛，此后就被没收了驾驶证。
    夏扬州摆摆手，“别提了，固执的很。”
    “也哥也是为你好，喝了酒还敢开车，我听说的时候都捏了一把汗。”这时候各项法律都不健全，没办法，社会处于高速发展期，各方面都要一步一步来，急不来。但是，不违法不意味安全，酒后驾车，对自己对家人对他人都不公平。
    “不然我会老实听着？”夏扬州挑眉，谁为他好谁背后插刀，他还能分辨不出来？
    夏扬州说着和同桌的大家打招呼。
    杨文也过来的时候，屋里气氛已经很不错了。
    沈东林出去了一趟，回来顺手拿起菜单开始来瞧。
    “七叔？”
    “刚刚出去，碰巧遇见徐副部包厅请外宾吃饭，咱们有几个菜恐怕得耽搁。”他们这边是挑着招牌菜点的，那边却要得急，要是别的事还罢了，宴请外宾却马虎不得。
    “雅琪姐？”沈卫民反应了下。
    沈东林颔首。
    “既然是徐部长，那我们当然要配合了。”李凯笑着伸手扯了份菜单，“唰唰”的翻着。
    其他几人面色如常，李凯和徐雅琪痴缠数十载，分开、复合，各自谈对象，再分开，再复合，总之荒唐得很，也就是他们儿子已经长大，各方面表现都挺不错，堵的李家和徐家什么都不能说，当然他们现在什么也说不了。
    两人情路不顺，仕途却蒸蒸日上，现在两家说话都不好使。
    值得一提的是，比起沈卫民，他们夫妻二人和沈东林更合得来。
    这大概就是男主的气韵？
    或许当初向暖凑近他们夫妻，就是知道他们有朝一日能成长起来？
    沈卫民哑然失笑，他已经很久没想起这些事了，他生活里的一切都是真实的，没有半分虚假。
    房门被敲响，沈东林的判断果然没有错。
    东方大饭店是国营饭店，工作人员不说眼高于顶，却也差不离了，不过今天是他们理亏在先，毕竟那是这屋客人提前预定的席面。工作人员说出诉求后，正准备好好劝说一番，必要时还准备搬出一些人。
    但是，人家什么都没说，直接拿出菜单另点，一点都不含糊。
    “就这些了，准备好就赶快上吧。”沈卫民把菜单递过去。
    “哎，好好，多谢几位体谅。”服务员道谢，退了出去。
    他们几人交情在那摆着，虽然中间有意外插曲，却没被打扰到兴致。
    “要不留几天？过几天有个经济峰会，有没有兴趣看看？”杨文也问沈卫民。
    “我和七叔留不下，家康领导把电话打到我这边来了，让我催他回去，前面我耽搁了几天，不能再耽搁了。七叔也忙，工厂催的急。”沈卫民说完，指指沈诺，“这个小的留下，哥你帮忙多带带，跑个腿，开个车，他都能干。”
    “可以。”杨文也答应下来，“家康的事，你是怎么想的？”
    “我想让他去读书，他年纪还小，以后路还长的很，不是只能一条路走到黑。”沈卫民也不隐瞒，“不过，最后还是得看他自己的意愿。”
    其他几人都点头，“读书不错，以后机会会越来越多。”
    国家要发展就得培养人才，人才培养又离不开教育。时代在发展，在变革，一切都会越变越好。
    “那是当然！”沈卫民笑。
    就在不久的将来，这个国家就会发生大变革。
    第194章 各有打算
    第二天, 沈卫民和沈东林启程回池县。
    杨文也和夏扬州是大忙人，李凯这边还差点儿关系，昨天能抽出时间聚聚, 已经算难得了, 后面他们不知道要补几个会议才能把那点时间补上。
    大家都是成年人，离别其实并不是那么难接受。
    因此，送沈卫民一行人去火车站的就只有要留在海市的沈诺。
    “此行只有你自己留下，多看多学, 少说话。”沈东林叮嘱道。
    沈诺点头称是。
    沈卫民倒不是太担心，沈诺是个聪明人, 这些年也成长了很多, 他和七叔都看在眼里, 要不然这次也不会让他留下。说实话, 沈卫民觉得自己给不了沈诺什么忠告, 按照他的心性也惹不了什么祸事。
    沈诺把两人送上火车, “七叔, 三柱哥, 你们放心, 我肯定好好地。”
    夏杨两位大哥和三柱哥那是什么交情？说是亲兄弟都不为过了。三柱哥把自己打包托付给这两人, 是看重自己，他肯定不会让他们失望。
    未来要待在海市的这段时间, 他一定不能虚度，回去之后他要先制定规划，总之接下来，夏杨两位大哥交代下来的任务坚决执行，包括但不限于开车、安排起居以及参与到两位允许他参与到的活动和事业，总之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
    沈诺向来是识时务的, 这也是沈卫民看中他的原因，他总能清楚的知道自己在某件事情中扮演的角色，说直白一点就是会看眼色行事。
    这样的人做什么都能做好，所以沈卫民并不担心他做不好，听到保证，也只是笑着点头，“照顾好自己，有难事和家里联系。”
    “知道了！”
    沈诺站在原地目送火车离开，突然有些想哭，这地儿就剩他一个了。
    “你觉得这小子能成？”沈东林看向沈卫民，让沈诺留下是个突然决定，要不是看好他，卫民不会费这些心。
    “出来见见世面，多认识几个人，不会有坏处。”沈卫民笑着说道，机会他可以替他争取，成不成才却取决于自己。
    沈东林点点头，没接着问下去。
    ————
    火车在第二天下午停在池县，来接他们的人是李家康。
    “七爷爷，小叔，”离老远都能听出他的雀跃。
    沈卫民先问他身体恢复，得到确定的答案，才跟在沈东林后头上车。
    “给我放到胡同口。你去把你七爷爷他们送回村里，回来的时候接着你小婶。”沈卫民吩咐李家康，他们一行人舟车劳顿，脸上的疲惫都能看得出来，这回了家都是归心似箭，他得都给安排好。
    “好。”李家康笑着应道。
    沈卫民出去几个月，一回家得到了父母、妻子和侄子的重视，其受欢迎程度，就连小彦军都要往后排。
    眼看着自己儿子那嘴撅的都能挂酱油瓶了。
    沈卫民觉得好笑。他这人明面上平淡和气，落落大方，但论真实却是个小心眼的人，尤其在亲情、爱情上面更是如此。他缺爱和关心，因而总希望爹娘和琪琪更多的关注，这点他从来不否认。
    家里三个小孩，沈卫民尽可能做到一视同仁。两个侄子回到家里的时候已经记事，日常表现较平常小孩要成熟很多，他其实没有太费心。
    唯独沈彦军小朋友是他从点儿大带到现在的，这孩子经历少，经常仗着自己年幼，来回横跳，让他是又爱又恼又哭笑不得。
    不过这是他儿子，所以沈卫民愿意给予适当的宽容。毕竟彦军和他们不一样，他父母双全，家有薄产，有爱他的爷奶和哥哥，他原是在最恰当的时候生在了沈家，有些小脾性再正常不过。
    他和琪琪原也是这样期望的。
    一家人吃过晚饭，沈卫民带着李家康去里间。
    “啊，我也要去。”沈彦军看他爸和他哥俩人都走了，想跟过去。
    赵琪把人拉住，“不行，爸爸和哥哥有事情要谈，你不能去打扰。”
    沈彦军人小心眼儿却不少，听他妈说的这么干脆，就知道这事儿一定不能成，只能老老实实坐在沙发上吃水果。
    “你呀，跟你爹一样，都是人精子。”李招娣点点孙子的额头，小小年纪就会看颜色，审时度势，也就她家这个大宝贝了。
    沈彦军撇撇嘴，不识时务能成嘛？他爸妈可是真会动手的，想想上次任性的后果，他现在还感觉屁屁隐隐作疼呢。
    书房里，沈卫民刚安静听完侄子的打算。可以听得出，就连他自己都不确定自己今后要走哪条路，言语之间都是迷茫。
    “小叔，我觉得自己现在没有办法穿上那身军装。”李家康低声说道，他的最后一次任务，虽然没有大家猜测的那样充满私心，但不可否认，在某一时间，他确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