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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她不知道的是,在她离开后,沈望当即变了脸,从凄凄惨惨变作了豪情万丈。
“虽然夫人似乎不大看得上我,但我也不至比宋归竹还要差吧。”
“宋吟可是十九岁的探花。”
“若非守孝之后,先生又压了我三年,我便是十九岁的探花了。如今我正当二十又二,今年中了进士,也不算太晚。”沈望言语中带出了几分傲气。
江老爷子见他得意,随手卷了本书,作势要砸他。
沈望忙做出受惊的模样,鹌鹑似的缩了缩脖子。
江老爷子放下书,大笑道:“你有这样的志气,也算是难得。”
沈望不好意思摸了摸头:“先生是知道我的。”
“你回去吧,这赋……”江老太爷点了点桌上的一叠稿纸,吹胡子瞪眼的,“你说说你,眼看着就要下场了,却整日里做这些闲事。”
沈望却收了笑,端端正正地行了个礼:“先生保重身体,学生这就回去苦读。”
想了想,沈望又补充道:“余事待我金榜题名后,再与先生细说。”
“去吧。”江老爷子低头,读起沈望作的《长汴赋》。
沈望告辞后,便上了马车回府。
他的小厮与车夫都被调教得极为沉默,路上一言不发。
回了府,沈望在院子里的桂花树下驻足片刻,折了根桂枝,细细看了看,又递给小厮。
而后,他便走进了书房中。
书桌上堆着许多书,却不见一丝凌乱,整整齐齐地摞着。
翻得最多的是四书五经,早就滚瓜烂熟,沈望不愿再看。
他略一沉吟,便想练一练字。
用镇纸将雪白的宣纸压平,执着定州狼毫饱蘸浓墨,他偏头望向窗外,忽然道:“莫叹潇湘居尚远,拥戎轺万骑鸣笳鼓。”
他挥毫而书。
草书缭乱,胸臆直抒。
纸上落下六个字——云正锁,汴京路。
沈望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他似自言自语,又似在给谁提醒一般,用极低的声音喟叹:“路上风波恶。”
阳光将他的影子拖得极长,落在墙面上,留下一团混沌。
……
沈望走后,江宛便去小厨房端了药,亲自给江老爷子送去了。
老爷子还在看沈望送来的手稿,看得十分入迷。
江宛瞥了一眼手稿,见上面的字虽然写得草,却依旧看得出笔力虬劲,很有功底。
“祖父,先别看了,快喝药吧。”她道。
江老爷子翻过一页纸,像是什么也没听见。
江宛没法子,只能一把抽出了江老爷子手里的文章。
“我正看到精彩之处。”江老爷子不满道。
江宛将药端在桌上,还摆上了一碟蜜饯:“喝了药再看也是一样的。”
“你当我是安哥儿不成。”老爷子将蜜饯碟子推得远了些,转头将浓黑的药汁一饮而尽。
江宛在边上看着,都替他觉得苦,忙把蜜饯碟子又推过去:“快含一枚。”
江老爷子却面色如常,只将那叠手稿爱惜地抚平:“我不用那个。”
江宛扔了颗蜜饯在嘴里,大嚼起来。
嚼着嚼着,又觉得有些无趣,想说些闲话来佐蜜饯。
江宛咽下一颗糖渍梅子:“祖父,皇上是个怎样的人?”
“你怎么想起来问皇上了……”江老太爷放下手稿,“不过也对,他毕竟给你封了个夫人。”
江宛托着腮,嘴里含着甜甜的梅子,含糊道:“那你就说说吧。”
“这怎么好说,人不到盖棺的那一刻,都是没有定论的。”
江宛用舌头把梅子核顶到腮边:“比如,他和先帝有什么不同?”
“这个……先帝铁血手腕,将来后人评说,恐有一个残忍嗜杀的声名,可陛下不同,陛下不爱杀人。”
江宛想到秦嬷嬷似乎也有这么个结论,于是微微点头:“我曾听您给我安排的那个嬷嬷说,陛下体恤宫人,是极仁慈的。”
江老爷子面上的神情颇有些意味深长:“不爱杀人,就是仁慈吗?”
这是什么意思?
江宛不自觉握紧了手里的蜜饯:“祖父,其实我……”
不行……
不能说……
事关皇上,必是机密,又与江家无关,便不要让祖父搅进麻烦里了。
好在老爷子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并没有发现她的欲言又止,他感叹道:“其实也是,不杀就是仁慈,总好过以杀止杀,连个回头的余地也没有。”
江宛垂眸,掩去眼中神色:“那祖父觉得陛下封我夫人,背后可有什么深意?”
“都说是恩加其妻,再荫子孙……”江老爷子说到这里,有些犹豫地问:“团姐儿,可是你遇上了什么麻烦?”
“不曾,我只是好奇罢了。”江宛抬头对他一笑,若无其事地往嘴里塞了个梅子,“唔,这颗好酸啊。”
第四十四章
离开
“唉。”江宛看着一碟梅子核,忽然叹了一声。
“怎么了?”江老爷子珍惜地抚着《长汴赋》,随口问。
“昨晚本来买了票要去看杂剧的,可惜了。”
老爷子哼了一声:“如今哪里还有能看的戏,都不如从前了,全是些情情爱爱,我就不爱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