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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霍忱语无伦次。
    江宛见他的铠甲上血迹斑斑,再看他脸上手上也都是暗红色干涸的血斑,连忙问:“这是怎么了,你们赢了吗,你们救出恕州的人了吗?”
    “我们……”霍忱哆嗦着嘴唇,只是说不出话,“我们……”
    算救出来了吗?那些老弱妇孺连双鞋子也没有,跌跌撞撞跟着行军,他们身无长物,也许会饿死在半路,就算走到了定州,又有谁能接济他们?
    别人不知道,他日夜跟着魏将军,却知道镇北军的余粮已经不多了,今年年成不好,上一任知州上了折子求陛下减免赋税,可中途因祥瑞被免,减税的事也没了下文。
    定州的老百姓都要活不下去了,这些流民就更没活路了。
    恕州百姓起初等着镇北军来救,现在虽被救了,可接下来又要求谁来救呢?
    他面上忽然浮现出极大悲怆。
    江宛吓了一跳,只以为他们输了。
    “没关系的……”江宛连忙说,“尽力了,就算不行,也没关系的。”
    “不是……我们赢了,我们救……把他们救出来了。”
    “你怎么了,很累吗?”江宛关切地问。
    “累的人不是我……”霍忱硬邦邦道,“跟上来吧。”
    江宛策马跟上,追问道:“眼下到底是什么情形。”
    “据我所知,昨夜共有三队人马离营,中军一队,玄武一队,还有我们朱雀一队,各五千人,中军一队被北戎埋伏,玄武一队去偷袭北戎营地,我们去了恕州。”
    “如何?”
    “中军不敌,我们当时绕开了,所以不知道到底折损了多少人手,我不清楚玄武军那边的消息,不过玄武军那帮人素来混吃等死,想来对北戎人来说也只是一碟小菜。”
    第一百一十二章
    血花
    江宛问:“恕州的情形如何?”
    霍忱道:“很不好……”
    “怎么是你们去救恕州,原计划不是你们去救中军吗?”
    “因为宁将军打的是火烧恕州的主意。”
    “火烧恕州!怎么可能!”江宛失声喊道。
    但很快,她冷静下来。
    宁统烧恕州倒也不完全是个昏招,烧过恕州以后,他一定会把这件事栽在北戎人头上,北戎人罪孽深重,则方便宁统进一步抬高自己与北戎人敌对的价值,让承平帝和谈再无可能。另外,烧恕州也算是灭了北戎一城,是一箭双雕之计。
    可是还是有说不通的地方,若他知道陛下因中毒重病而自顾不暇,就应该明白,承平帝对北地已经是放任自流的状态,他没有多余的心力来干预北地战事。
    宁统没有和她提过承平帝中毒一事,但她后来去劝说阮炳才的时候,为了消除阮炳才的顾虑,必须透出这个消息。
    所以还是说了的,就是不知道宁统听说后是不是以为她在胡说八道。
    席先生曾说,安阳大长公主已经不会再有多的动作,开始看戏了。
    如果宁统真的不知道陛下中毒,那么或许他要知道汴京那边的消息已经没有那么方便了。
    最重要的是,今日的计划若出了差错,恕州百姓就要被她害死了。
    席先生当时听完就说他们中计了,恐怕中的就是这个计吧,然而他却找了别的话搪塞……
    暂且不去想席先生的心思,江宛连忙问:“恕州城中百姓应该已经被你们迁出来了吧。”
    “是,不过魏将军说,望遮兄的爱民之心最终造出了十万难民。”
    江宛眉头紧锁。余蘅竟然也参与了此事,不过也对,他总不可能什么都不做的。弃稳妥而择难民,是他应该做出的选择。
    不过……
    “难民竟然有十万?”江宛勒停了马。
    “留在恕州城中的梁人只能等死,往外走,还有一线生机,所以还能走的,都跟着队伍走了。”
    霍忱跟着停马,“不过他们是逃命,自然也不会带着干粮,想来金银细软也收拾得有限,况且北戎人已经在城中搜刮过一轮了,挨家挨户掳走未长成的男丁,然后叫人交存粮和金银来赎。
    否则就杀,城门口的人头已经堆成小山了,有的人的眼睛还睁着,有的人的眼睛是闭着的,还有婴儿,被砍成两段了……”
    他声音颤抖着,几乎不像理智地叙述,而是下意识地用言语构筑重现着恐怖的场景,江宛在他的声音中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江宛下意识阻止他:“你不要再说了!”
    霍忱在今日前虽然是在做下人,却也吃得饱穿得暖,过得没心没肺无忧无虑,他活了十八年,从没有想到世上会有这等丧心病狂之徒,也没有想到他做大将军的机遇,是要建立在这些尸体上的。
    人人都说一将功成万骨枯,他从前以为这句话的意思是,一万人里面才能出一个将军,现在他懂了,原来是要死一万人,十万人,千万人,才能让一个将军功成名就。
    这样的功名,是要过血海,爬尸山换来的,如果他真的是益国公的后人,那么他的先祖就已经做过了这样的事。
    他应该也是可以的吧。
    霍忱面上露出明显的动摇之色。
    “霍忱……”江宛叫他,“你知道我们为什么需要你吗?”
    “我们可不是为了帮益国公报仇,也不是看中你有经世之才,不说别人,单说我,也只是想要少死一些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