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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男子身形一僵,沉默片刻才偏头轻声道:一定要走吗?
如果就晚算些日子,我嫁你也差不多十四年又七个月十二天了,卫府改成长平侯府,扩建、整扫、仆妇更新、人情往来、生育子嗣、打点起居一说起来,总是千头万绪,月皎控制住自己本能的清点习惯,用尽量轻松的语气道:我自问从来没有让你太过费心,没有封爵功劳也算任劳任怨吧?如今都交给弟妹,她也上手了,平稳过渡,你还有什么要我做的吗?
那男子转过身来,正是一身常服的卫青,他目光灼灼的看着月皎,道: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的。
是,他不是这个意思,他只是不想自己走,月皎当然知道,快两年了,自己再没重提过平阳公主的事情,平阳公主也没跟少府提过成亲的事情,这事仿佛就像被淡忘了一般,日子一如往常,月皎明白他是想当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
月皎笑道:那除了回娘家看我弟弟,一直都是我送你走,出征、买马、巡查、练兵、办事共计送了一百一十三次,平均下来,两个月就要送你出去一次,如今你送我一回,怎么就这么委屈?
轻巧的语气,本来可以是打情骂俏的,但现在落在卫青耳朵里,只有说不出的酸涩,他从来不知道送人离开的感觉这么不好。
你知道的,我只是喜欢记录而已,别误会。
别误会他不会误会,这么多年夫妻,他自然知道她的习惯,只是控制不住去想离别的滋味叠加一百一十三次是什么感觉?卫青很艰难的开口,那天在长秋殿找到我和去病的第一个人是你,是你最了解我的,其实我们有很多误会,你能
除了这个,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月皎定定的看着他,觉得嫂夫人说的一句真的很对,有时候男人很笨的,你即使说明白了,只要他没有亲身经历过就是给他再多时间,他都想不通道理的。
我知道我们之间有误会,我知道你一定有苦衷,我知道一切都不是表面这个样子,这些我都知道,可是这都不重要,和你这么长时间的夫妻,我怎么会连信任你的为人都做不到?
那为什么?卫青有些错愕,是因为我伤害姐姐了?你不是知道我有理由的吗?理由都不用听你就能信我,我定会补偿的,你又为什么不能留下好好过日子呢?你等着看
月皎摇摇头,你还是不懂,我跟你说过三次了,无端受人摆布这种事情,对我们姐妹来说,若是无知无觉也就罢了,大家都不会介意,谁让你技高一筹呢!呵,当然知道也没关系,第一次都没什么感觉,可一旦经历过自己做主的人生,就会极其厌恶这种东西,厌恶到整个人都是恶心发抖的。
卫青试着去理解她眼中那一闪而过的深深的嫌恶,你想要自由?
自由?谈不上自由吧,我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怎么能谈自由呢?只是我还没有活得很傻,还能大概知道自己不想要什么。
月皎伸手去拽卫青手里的缰绳,用了用力,卫青依旧没有撒手。
将军,还有未尽之言吗?月皎强撑笑容却终究还是红了眼睛,遍寻书卷,各处请教,教会她如何游历在外,各种准备都做好了,但终究没有一册告诉她该如何得体轻快的告别。
今年我跟去病要一起上战场了,很可能就是最后一次,你卫青也觉得自己挺没用的,都一把年纪了,留人也不会留,求人也不会求,光是想想她不能等自己回来,竟然还委屈得紧,甚至出口都有些可怜巴巴的意味,完整的话都说不清,你不愿意在长安等我回来吗?去病现在有明卿了,我没有你,都没人接我凯旋了。
没人接你凯旋?月皎似笑非笑的看着卫青,无奈的摇摇头,他这么眼瞎的吗?长安,多得是人接你。
可
好了,我该走了!月皎打断他,趁他分神快手拽过缰绳,在手腕上一挽就要驾车,眼神扫过他担心又不舍的目光,还是忍不住补了一句好好准备出征吧,我这驾车控马的技术可是跟嫂夫人学的。
不必,担心我。
卫青长臂一拦,刚刚迈步的马又硬生生停住了,喉头滚动,他知道自己不该拦,也拦不住了,但依然有句话想问你,还回吗?
还回吗?
还回吗?
这话月皎也想问自己,但她也不知道答案,很可能不回了吧?一个功成名就,一个远遁江湖,多好的话本传说啊!她微微一笑,没有再回答,轻呵一声,车轮滚动,带动春风,扬鞭而去。
自从青山明月,侧身无人伴,抬头凭缘见。
将军,你送走的人,还是太少了。
如果有机会,不管是什么人,跟你关系好的,不好的,都送一送吧,你就能体会皇后的心情了。
卫青望着渐无影子的茫茫前路,心好像被挖走了一大块,空落落又沉甸甸,不知怎的就突然想起郦苍这两句话来。
将军,你送走的人,还是太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