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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会儿,有人轻挪莲步,似乘风过水而来。
她身上若有若无的苏合香气息弥漫在整个洞中,按理说这香的气味最是沉郁浓重,但反而衬托得那女子气质更为空灵,有一种曼妙的神韵。
圆琛看着一身三等宫女打扮的这女子取下脸上幂篱,也没说话。
幂篱取下,女子的容颜全部露了出来,
她瞳仁比常人更大而亮,因此平日睁眼视人的时候,总是露出大半个眼瞳,似看向眼前之人,又像神思游移至他处,更有一种空灵飘渺之感。
圆琛看着宁妃一串动作,没有说话,反而是宁妃语气中含了一抹愧意,径先开口:“知道法师今日便到了京城,我心里不知有多欣喜,只是来的路上踌躇了片刻,怕法师不愿见我。”
圆琛面上笑意深了几分:“怎么会,娘娘又没有做任何对不起小僧之举。”
宁妃兀然抬头,像受惊的小鹿般,低低道:“法师这话便是还怨我,怪我冬至宴那日,临时改了计划。”
那日冬至宴上的刺杀,是她与圆琛共同的手笔。
准确一点说,是圆琛定的计划,刺客则是她负责安排的。
刺杀的目的并非要杀掉皇帝,而是另外两个缘由。
一是宁妃方面。她本就出身淮南王府,虽然现在冠了三门二姓中二姓之一苏氏女的名头,但以防有心之人查出她的底细,以此攻讦她,宁妃便自导自演一出戏。
她在出身淮南王府的刺客差点要杀掉皇帝时,挺身而出,冒巨大风险救驾,尽得君心。
而后更是被挟持为人质,哪怕有生命危险的情况下,都强作镇定,让皇帝以大局为重,不要管她。
这使得帝王觉得她识大体懂大局,对她更为怜爱,恩宠更上一层楼。且这样一来,她身份之忧便可迎刃而解。哪怕以后有人状告她出身淮南王府,皇帝也不会听信。
二是圆琛方面。刺客离场时挟持朝中重臣,这次舞蹈是卢贵妃安排的,而卢贵妃的背后站着卢氏。
所以圆琛设计刺客挟持言氏、迟氏中人,让这两族的人怀疑此事明面上是淮南王府的手笔,实则是卢氏的筹谋,为的就是折损另外两个氏族的力量。
这样挑起三大氏族之间的纷争,特别是卢氏和迟氏之间,先前三大氏族合作斩杀哀帝朝权宦,辅佐靖王处理朝政,关系一向甚笃。
如今大皇子二皇子逐渐长成,且朝政已被氏族把持,三家的盟友关系自然不攻而破。圆琛这么做便是加速他们联盟瓦解的过程,借他们的手消耗他们的力量。
本来计划安排得天衣无缝,没想到……圆琛瞥了眼前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女子一眼,宁妃横插一脚改了计划,她等不急了,她就想要皇帝在这次刺杀中陨灭,以报淮南王府灭族之恨。
刺客追着皇帝猎杀之时,不安排刺客真正杀死皇帝,只是因为圆琛一直在不远处,她知道圆琛看起来衣袖飘飘,但必定藏着武器,只怕如果刺客展露出真的要斩杀皇帝的行为,也会被圆琛拦截。
于是她把时机改为挟持人质之时,本来应该挟持言氏、卢氏之人,但在宁妃的授意下,挟持的人质变成了太后与宁妃自己。
一个是嫡母,一个是方才救了自己一命的妃子。
皇帝于孝道于大义,纵使不想以身相替,但在大钧以孝治国的大环境下,也只能提出自己作为人质来交换这二人,这才是对皇帝真正下手的时机。
不料圆琛迅速看出了这一点,提出自己来交换,打破了宁妃的图谋。
宁妃见圆琛不辨喜怒,眸光一闪,离圆琛进了一步,便要给圆琛行大礼。
“都是我不好,太想急于求成,想着如此一来,我淮南王府上下之仇便可立即报还,法师也能一遂所愿,但我忽略了还有大皇子二皇子的势力在一旁虎视眈眈,法师不要为此气到身子才好。”
圆琛抬手,制止她的动作:“我能理解你的心情,只是这事需要从长计议,你想想,如果那天你的计划真的实现了,接下来发生的是什么。”
圆琛就是淡淡一睨,宁妃却被这眼神看的有些发毛。
她语气中带着些不确定:“法师是想说,大皇子和二皇子将为皇位争斗不休,”
她逐渐有些犹疑,“这样无论最后谁赢了,卢氏和迟氏都会元气大伤,难道这样的场景法师不愿意看到吗?”
都元气大伤后,圆琛利用自己在民间的威望和自己暗中的势力,即可黄雀在后,取而代之了。
然后圆琛即位,兑现当日诺言,恢复淮南王府的府号,宽释她那些只能隐姓埋名过活的淮南王府姐妹,岂非双赢?
宁妃本来就是这么想的,是故虽然她为改变圆琛的部署而道歉,心里却不觉得自己哪里做的有问题。
她一直以为,圆琛的目标便是击垮这三家和当今皇帝关系密切的氏族,然后夺得皇位,但看圆琛如此神色,莫非她想错了?
“非也,”圆琛叹息道,“我从未有覆灭三家之意。”
三大氏族在朝野经营多年,势力错综复杂,突然连根拔起的话,就连朝廷也会发生大的动荡。
“我所看重的,不过是秩序罢了。”
为什么不趁此除掉皇帝,不过是因为他还不能死。一旦皇帝身死,现在这种微妙的平衡与秩序,便会打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