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枢密使蒋鲲袖手在旁,一双利眼扫过众人,将所有人的神情一一收入眼底。
不过大家都是在官场摸爬打滚多年位极人臣,都是千年的狐狸,谁也从谁的狐狸脸上看不出丝毫端倪来。
三司副使刘敏一声轻笑:“阮枢副这话问得真是有意思,半点儿线索都没有就让诸位大相公随便猜?你口中的幕后主谋我是猜不到,倒是你们枢密院勾销房送过来的军费账目与文书上的支出出入甚大,我们三司三番五次催驱你们核对,你们枢密院的都爱答不理,阮枢副,你们枢密院难道不该就此事给官家和我们三司一个说法?”
阮权冷笑:“沈震战败,以致我大梁得纳巨额钱财与猃戎,军费出入甚大,刘省副该去质问沈震才对。”
刘敏人挺胖,圆圆的脸总是笑眯眯的看起来很好相与的样子,实际上要论敢说敢言说话刺人,他认第二,朝中能认第一的就只有知礼仪院事瞿纯仁了。
就听刘省副说:“阮枢副要是这样说的话,那可就不好说了。沈时东为朝廷征战三十年胜多败少,缘何去年会败得那么惨,你们枢密院领军国大事,半点儿都不知道?”
“刘欲讷,你这话是何意?”阮权睚眦欲裂指着刘敏。
蒋鲲见此,眉间的褶痕更深,却没有出声,只讲目光投向了三司使王准。
王准低声与左槐说话,也不知发现蒋鲲的目光没有,还是发现了故意装傻。
“阮仲平,你激动什么?”刘敏笑眯眯揣着手,“还是说你们枢密院真有什么问题,你心虚了?”
阮权的胸膛剧烈起伏两下,很快又平复下来,语气也不气急败坏:“刘省副说这话才真叫不心虚,试问你敢说你们三司就半点儿问题都没有?”
“别的衙门我不敢打包票,对你们枢密院,咱们三司可是尽心尽力,但有索取几乎无不应允。”刘敏白胖脸上挂着的笑容霎时一收,换成痛心疾首的表情,说:“国之大事,在祀与戎。我们三司虽然觉得你们枢密院的军费账目有问题,但为了国朝安定,为了让前线将士作战心无旁骛,为官家守住每一寸国土,你们但凡有所要求,我们可都是火速响应的。阮枢副,你认耶不认?”
“你、你这是强词夺理,我懒与你多言。”阮权一甩袖,不接茬。
正好这时各家的家丁把马车赶来,诸位宰执先后上车,阮权挥手示意让自家马车在后头跟着,他低声跟蒋鲲说了一句,随后上了蒋鲲的马车。
刘敏白胖的脸又挂上笑眯眯的表情,见此状笑容也没变过,笑着向王准一拱手,上了自家的马车。
各家的马车摇摇晃晃驶离承天门,然后出宣德门,往登闻检院走。
另一边,太子萧珉目送文武百官出了紫微殿,在御座前站了好一会儿,才像是突然发现二皇子萧珹也还在,对站在丹陛上的萧珹道:“二弟原来还在,既如此,便随孤去瞧瞧父皇吧。”说着就走下丹陛。
萧珹执手称是,走在萧珉身后。
兄弟二人无言走出紫微殿,走在长长的宫道上,往梁帝的寝宫甘露殿走去。
他们都不是父皇喜爱重视的皇子,而比起萧珉这个太子,二皇子萧珹在梁帝那里的存在感更低。梁帝很少对萧珹委以重任,萧珹也表现得醉心书画无心政事。萧珹的生母能升到四妃之一的贤妃,全凭的是资历——她是梁帝潜邸里的老人了——而非帝宠。
“二弟,孤没记错的话,贤母妃是南边儿潭州人,正巧前几日南边儿来人贡上了潭州的特产,孤不爱那味道,就让人拿来给二弟,给贤母妃送去罢。”临快到甘露殿门前,萧珉忽然停下脚步说了这么一番话。
萧珹半点儿惊讶都没有,非常流畅地行礼道谢。
萧珉深深看萧珹一眼,才转身踏进甘露殿。
萧珹半垂眼帘,一语不发跟着进去。
才一进甘露殿就听到梁帝苍老嘶哑的怒吼:“这群刁民!刁民!!!他们这是在威胁朕吗?啊?!!!”
“父皇息怒,父皇息怒,为了几个刁民动气不值当。”这是三皇子萧珩劝说的声音。
“官家息怒呐,气大伤身,您前儿个才犯了头风,更要好生将养,气不得急不得的。”这是勾当御药院蓝其佩的声音。
萧珉一听父皇之前犯了头风,惊讶得脚步都顿住了,大内可是把这消息瞒得很紧呐,若非他来装孝子贤孙恐怕连打听都没处打听。
乒铃乓啷……
一阵器具摔地上的声音,接着又是众人的苦劝,大监乔保保让小内侍赶紧收拾了再换一套东西来。
小内侍匆匆跑出里殿,迎面就撞上萧珉,顿时吓得面无人色,扑通一声跪下,喊道:“奴请太子殿下金安,请二皇子殿下金安。”
里殿闹哄哄的声音刹那间就没了。
萧珉在心里嗤笑了一声,面上倒依然是纯良无害忧心君父的模样,对着里殿行礼说道:“父皇,宰执们已经前往登闻检院劝说老丈们散开,儿忧心父皇龙体,特来为父皇侍疾。”
梁帝没让萧珉进去,只问:“如今登闻检院那头是个什么情形?”
萧珉说:“具体什么情形儿不太清楚,只听闻老丈们在登闻检院外头不肯离去,一定要朝廷放了沈震的母亲、妻子。”
站在后头的萧珹诧异地抬头看向前面萧珉的背影——登闻检院那边的情形可还没人来报,太子这分明是胡说八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