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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金柄死于台狱时,扔下一家老小逃走的宗长庚。
曾经微胖圆润的人在逃亡几个月后又脏又臭瘦得不成人形,一双赤红的眼睛沧桑疲惫,有绝望,有不甘,更有狠戾。
“我怎样?”宗长庚问。
吴慎拍拍他的肩膀,道:“你受苦了。”
“嗬嗬嗬嗬……”宗长庚沙哑地笑了起来。
那笑声不是笑,而像是某种动物锋利的指甲在坚硬的岩石上抓出来的声音,刺耳极了,听得吴慎难受得很。
“如晦。”吴慎稍稍抬高了声音唤了一声,宗长庚止住了笑,定定看他,就听他说:“你不该逃的。”
“我不该逃?”宗长庚哈一声:“我不逃,像金柄一样不明不白死在狱中吗?”
吴慎强调道:“金柄是畏罪自尽。”
“畏罪自尽?你信吗?”宗长庚嘲道:“反正我是不信。”
吴慎坐在宗长庚对面,看着他说道:“宗如晦,事实是金柄就是以畏罪自尽盖棺定论的。他死了,把所有罪责都揽了,你看还有谁受其牵连吗?”
宗长庚垂头看着盆中炭火,不说话。
“你根本就不应该逃。”吴慎道:“你若不逃,顶多受些责罚,可你逃了你就是通敌叛国……”
“我没有!”宗长庚大声打断吴慎的话。
“你没有,那你逃什么逃!”吴慎声音也大了起来,“你知不知道你这一逃就是在坐实你自己的罪名!”
宗长庚抱头低吼一声,声音更加沙哑地说道:“我也不想逃,是有人要杀我,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吴慎怔了一怔,忙问:“怎么回事儿?怎么会有人要杀你?什么人杀你?”
宗长庚低着头许久,目光闪烁不停,他实在是走投无路了,否则也不会来找吴慎,逃亡在外的日子实在是太苦太苦了。
他其实……其实也不是很信任吴慎,那些杀他的人说……
“究竟怎么回事儿,你倒是说话啊!”吴慎着急道。
宗长庚抬起头,像是很害怕一样,声音颤抖着断断续续说起那晚被人追杀的遭遇。
杀手是大半夜摸进他家,若非妻子警觉还替他挡了一刀,他就命丧黄泉了。
他当时害怕极了,先是搬出身份来吓唬杀手,毫无用处。后向杀手求饶,把吴慎也搬出来了,杀手冷哼一声说了句:“你这辈子就到此为止了,下辈子把眼睛擦亮一点儿,别什么人都相信。”
趁着杀手说话的档口,他扯过一旁的家丁替自己挡了一下,从后门逃出了家。原本他逃出家后是打算去找吴慎的,但是杀手的那些话让他迟疑了——为什么要擦亮眼睛?为什么别什么人都信?
就在他犹豫的时候,杀手又追上了他,把他撵得东躲西藏,不得不逃出了京城。
逃出了京城依旧被一路追杀。
“究竟是什么人要杀你?”吴慎吃惊地说。
“兄长觉得是什么人呢?”宗长庚紧紧盯着吴慎的双眼。
吴慎沉吟着说:“金柄一死就立刻有人去杀你,定然是与‘通敌案’有关,这件事最容易被牵扯出来的是禁军,难道是……吕师?”
“吕殿帅?”宗长庚皱眉,“会是他?”
吴慎分析道:“当时的案子,有实证的是金柄,而金柄的账册把你牵扯了出来,金柄就是个爆竹,随时会爆,吕师作为上峰对于金柄的所作所为怎么可能一无所知,更有甚者,金柄所作的一切都是吕师授意的。案子若查下去,怕是真的会查到吕师,所以他先下手为强,杀了你们两个,案子有人背,在与三法司打个招呼,就牵连不到他了。”
宗长庚微愣,只觉得听吴慎如此说法很有道理,在“通敌案”中最危险的就是殿前司的几个管军,他们不想受牢狱之灾而杀人,实在是很说得通。
可宗长庚始终耿耿于怀杀手的那句“擦亮眼睛”。
“我的确与金柄有不法勾当,但好处也不是我一个人尽得,就是金柄,他也就是个过路财神……”宗长庚说着捂住脸呜呜痛哭。
吴慎听了他的这句话,眉头下意识皱了一下才松开,劝道:“你先别哭,现在这儿安心住下,这些事我来想办法。”
宗长庚立刻不哭了,放下手,问:“要怎么办才好?”
吴慎道:“自然是谁的罪谁承担。”
“兄长,那我……”
“你贪墨是事实,该受的罚是不可能避免的,尤其是你还在关键时刻逃跑,我只能想办法减轻的的刑罚,尽量将你送到比较好的地方先待几年,以图将来。”
宗长庚听懂了,这是无论如何也要被流放,他不想被流放可是又毫无办法。
“那一切就拜托兄长了。”流放总比逃亡要好。
吴慎拍拍他的肩膀,叫管事进来安排宗长庚住下,看着宗长庚跟着管事走了,他独自在书房里坐了半宿。
翌日,风停雪住,太阳短暂的露了个脸。
明日是除夕,朝廷已经封笔,除非有天大的事情一律不上报。
宗长庚因为有叛国的嫌疑,从他逃跑后就一直记在三法司、京兆府和天下各有司衙门的卷宗里,见其人就逮捕归案。
好巧不巧,这时候朝廷已经封笔了,却有人到京兆府来报说在夷山一带见到了宗长庚。
这消息一层层上报,到了京兆府尹处,京兆府尹顿觉头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