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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篇篇文章佳句流出潘楼,京城百姓竞相传颂。
也流到了王妡的案上。
一沓不算薄的纸,由秉笔的内侍抄写得十分工整, 在诸位阁臣手中轮转。
“诸卿瞧瞧,咱们大梁可真是人才济济。”王妡说这话时语气太平淡,殿中的诸位阁臣搞不清楚她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值得一提的事,这一次入阁之臣有了极大的变化。以前阁臣只有贴了殿阁大学士职的才是入阁,而能够贴殿阁大学士的只有宰执——宰相与执政。
然而几日前,王妡一纸诏书,让枢密院那一大堆“知枢密院事”临时工,三衙禁军的都指挥使、副都指挥使,审刑院知事,御史台勾管,礼仪院、太常礼院知院事通通入阁。
这恐怕是大梁立国以来阁臣最多的时候了。
阮权、刘敏很有意见,吴慎的态度不明,左槐则略显暧昧,王准……
王妡看着王准。
这两年,王准精神渐渐不济,不太管事。尚药局的罗奉御奉了王妡的命令,每个月都会去给王准请平安脉,王准是肝阳上亢肝风内动,他叮嘱要王准多静养少操劳,忌肥甘、炙煿之物,忌酒少茶。
王妡暗暗叹了一口气,祖父身子愈发不好,在她的上辈子祖父再过得两年就因晨起眩晕栽倒在地,就再没起来。那时候的大梁内忧外患,祖父虽愈感身体不行却强撑着没有致仕,他为了这个风雨飘摇的王朝殚精竭虑,最后却落得追封被褫夺入土都不能安宁的下场。
“看完了这些叫人拍案叫绝的佳句,诸卿有什么想说的?”王妡先按下了心中的打算。
除了吴慎、王准,其他阁臣都转着眼睛看其他人的反应,思忖皇后的意思,斟酌自己要说的话。
一时没人出声。
王妡扫视一圈,提示:“前头制科,应制之人寥寥。如今与外族人喝酒吟诗倒是座无虚席了。”
阁臣们:“……”
说实话,王皇后这话说得就有点儿找茬了,之前制科都开的是什么科——律令俊士科、武足安边科、才识兼茂明于体用科、经济特科、工巧机用科等等,寻的都是偏才和吏治长才。
城里那些与猃戎使臣喝酒的才子们,纵满腹经纶、文藻华丽,可有什么用!
他们不能精通并运用大梁及以往各朝的律法;不能提刀上阵打仗;不能打好算盘算好账将朝廷财富经营好,他们甚至连自己的钱财都不能经营好;能工巧匠,制作营造更加不会了。
王皇后开制科要筛选的根本就不是那些在城中酒楼里喝酒吟诗之人,她要的是能做事会做事的。
她现在又来怪那些才子们不应制,真的就是在找茬儿了。
“殿下,城中的那些士子们学业不精,想必也是想多学些学问,待来年秋闱再下场。”左槐出面搭个台阶。
“瞧瞧这诗这文章,‘启安贫者如鹤立,尽道瑞雪不宜多’。”王妡点点案上摆着的诗,把台阶拆了个精光,“这不写得挺好,忧国忧民,这不比朝中某些尸位素餐之徒要好?”
左槐脸颊抽了抽,也不说话了。
“卓洞、侯康、阮少朝……”王妡接连点了好几个名字,“这些可都是国子监每月监试的甲等头几名,不错不错,文章写得锦绣。”
“邹和、李社、谷铭僧……”王妡轻笑一声:“这些都是在民间素有才名的,可无双公子陆从云并称,看他们的诗,果然不是浪得虚名。”
阁臣们皆微垂着头作恭敬状,眼观鼻鼻观心,等着王皇后接下来的话。
王皇后如此点名,定然不是真夸这些人。
“我还真以为国中人才凋敝,为此忧心不已,夜不能寐。却原来圣贤书教出来的竟然都是些衣冠禽兽!与外敌其乐融融,对家国诸多抱怨!狼心狗肺的东西!!!”王妡抓起案上的茶盏狠狠掼在地上。
呯——
茶盏四分五裂,温热的茶水迸开,沾湿了离得近的吴慎、左槐、刘敏三人的衣摆。
顾不上这些,诸阁臣立刻跪下请罪:“殿下息怒。”
王妡垂眸静静看了跪了一地的人片刻,点名:“瞿纯仁。”
“臣在。”礼仪院知院事瞿纯仁应道,腰往下躬。
“朝廷开科取士一向是由你们礼仪院负责,连年贡举,你自己说说都举了些什么东西入朝!”王妡朝瞿纯仁发难。
“臣失察,请皇后降罪。”瞿纯仁伏趴在地,不为自己辩解。
王皇后摆明车马找茬儿,他怎么辩解都是错。
“左槐。”王妡继续点名。
“臣在。”左槐躬身。
王妡问:“你以为,潘楼里的才子们该当如何?”
左槐微微抬起身,看向对面的王准,后者微阖眼帘看起来要睡着的样子,并不与他对视。
左槐道:“殿下以宽仁放开民议,海纳百川,潘楼的士子们亦是殿下子民,怀着忧国忧民之心,是因殿下仁政才敢直抒胸臆。臣以为,士子们连日在潘楼喝酒纵情,高声喧闹,滋扰了民居,小惩大诫即可。实不必罚得过重,未免天下人心惶惶不敢直言。再者,猃戎使臣亦牵涉其中,罚得重了,恐于两国邦交无益。小惩大诫,亦是警告猃戎使臣不可放肆。”
王妡右手五指微微往内一收,旋即放松下来,问道:“诸卿以为如何?”
“臣附议。”其他人纷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