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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庆归作出无辜相,“呃……你刚才还在说我年纪小,要是念书迟的现在还关在学校里呢。”
她冷脸瞪他:“你听我说完行不行?”
他立刻又乖乖坐正:“好好好,你说你说。”
她咳了咳嗓子,继续道:
“她还跟我说,那个人叫艾伯特·戴维斯。”
陆庆归惊地愣住了神,接连着深吸了好几口气,然后抿紧了嘴,皱眉又眨眼,始终不能平复心情。艾伯特……戴维斯?他得好好捋一捋,他需要一些时间,去接受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
艾伯特·戴维斯,是陆庆归在伦敦街头的一家妓所里偶然间认识的一位英国军官。当时他正左拥右抱,香唇美臀做伴,因为不小心碰倒了陆庆归的酒杯才应接不暇地跟他聊了几句的天。
巧在之后二人也在不同的妓所里碰面过几次,只不过那都是短短几分钟的相识,却没想到这其中竟有这般难尽的缘分。
如果说那是他未来的姐夫,那最糟糕的还并不是他曾在伦敦妓所里见过他,而是那天在谊歌饭店里见过他。
陆庆归平复好心情后,问:“是……是那天你去接金涵小姐……那个饭店里的艾伯特?”
“难道就那么巧的重了名?还都是军官,都在英国。还有,陆慕林说他两年前离开她的时候说的就是去香港,金涵也跟我说过,他本来是在香港,不知因为什么才来的上海。”
“那……他有个那么大的孩子,还有妻子?”
张太太默了声。
她想起陆慕林声色俱柔地同她讲起那段罗曼史,字字句句都无形刻着情深义重四字。一边糊里糊涂的做了第三者,一边她还在不明真相,在甘心首疾。
她本不喜欢她,可眼下却平白无故替她伤心了。
陆庆归不伤心,他在心里头猜张太太想让他做什么。
他问她:“你的意思是?你想让我去跟她说明真相?”
她没肯定。
“可,可我们现在并不能确定,她男朋友就是我们认识的那个人啊。”
她抬眉看了看他,犹豫片刻,然后点点头,仿佛想到了注意。
她坐直身子,面朝前,郑重其事:
“那我就去把他找来。”
陆庆归诧异,急忙问她:“你干什么?”
“我把他找来。让他站到她面前,如果是,那不用我们说,事情自然真相大白,如果不是,那…那最好,就当我们什么也没做。”
陆庆归不明白,“唉,其实我想不通,你为什么偏要管她那档子事?”
她冷眼睥睨他,说:
“就因为她送了我一件旗袍,行不行?我说你这么年轻,怎么一点同情心也没有,她好歹是你的姐姐,如果事情真是我们能预料到的那样,却偏要瞒着不说,把她一个人蒙在鼓里,你心里就真的好受?”
陆庆归转过头不看她,心里想的是,就凭陆慕林从前对他做的那些,如今就算他幸灾乐祸也不算情理之外。
“好了好了,当我没问。”
张太太懒得理他,七枫阁那事还没过去呢,这会儿他倒硬气起来,“我看你,说正经事的时候你就垂头丧气没个好脸色,方才在七枫阁,你不是开心的很么?”
“你能不能不要老提那事了!我去那还不是因为你……”
陆庆归冲着她吼,虽是止住了,没有说完,但话说出去一半才觉意,半路后悔,已经晚了。
她瞪大了眼睛,气地愣住了神。连陆庆归竟然也敢吼她,还是为了件去跟女人寻欢这样的丑事。
他自知说错了话,便斜过身子,苦笑着向她赔罪:“我……我,我情绪不太好,刚才……”
“你下车吧。”
她冷着脸。
“我……我的意思是我,我并不是故意去那……”
“下去。”
她又添了一句。两句的语气都不像先前斥骂他时有那样昭然的怒意,然而比起来,这两句话却更叫他失落。
他无可奈何,只能硬着头皮下了车。
背过身时,周遭一片昏黑,原是说了那么久的话,天都已经黑浸浸的。独有一处路灯下的光,他看着那束光亮,立身思虑,犹豫不决。
蒲苗见他下了车,刚上前几步就被他拦下,他冲他摇摇头,示意让他再等一等。
不知道是因为陆慕林的事令他感到烦躁,还是积压了许久的郁闷心情在作祟,此时他心里竟无端生出了委屈来。为什么她寻见他和人云朝雨暮之时,只是单单责备他少小无知,而不是…而不是伤心,或别的?难道就因为,她真的只拿他当个孩子?如果是,从前种种又怎能说得通?
她或许是真的不在乎罢,陆庆归在心里这样想,毕竟她还曾说过,他死不死都是一样。就连死不死都是一样,她又怎会在乎他去同人鱼水相欢,春宵红梦。
陆庆归像提了绳的线偶,打开车门就坐进去,张太太被他吓了一跳。
“我去那些地方,并不是为了寻欢作乐。我从不对你讲谎话,我心里有了人,是不假,可我作出那一副玩世不恭、风流成性的样子来,为的是让……让张先生不误会。”
他也不顾此时车上并非只他们二人,小梅在前面听得是一清二楚,张太太发了懵,不自觉瞥了眼小梅,见小梅仍一动不动。陆庆归是最浑然不觉意,他方才在七枫阁是喝了些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