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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3章 张苞

      李易看着远处的茅草屋,问道:“张飞在这里,是如何生计的?”
    县丞答道:“张飞住下之后,很少出来走动,更不与他人往来,只是偶尔在山林中猎些野物,拿到城中贩卖,而且他也不与人讲价,几乎是给钱就卖,然后买上米粮回去,以此养家。”
    李易闻言不由皱眉,又道:“如此张飞生活岂不拮据?”
    “确实如此,若只是张飞自己也就算了,他家中还有好几个孩子,供养确实不易,好在他生的威武,虽然不曾与人动手,但也没人敢欺生,所以买卖上倒也没怎么吃过亏。”
    “当初魏延将军叮嘱属下照顾这里,知道张飞情况后,属下也曾叫人送了些米粮过去,但张飞坚决不受,我们也没办法。”
    李易嘴唇动了动,没有再说话。
    一行人继续往前走,就快到地方的时候,旁边的草丛中忽然发出一阵簌簌响动,典韦当即催动坐骑,挡在李易的前面,同时大声喝道:“戒备!”
    典韦这一动,当即就有十多个侍卫将李易围了起来,周仓、张绣、虞翻等人也是神色戒备的看着周围,生怕有人要在这里暗害李易。
    不过,在典韦呼喊之后,那草丛虽然不动了,但也没有人出来,于是典韦又呵道:“何人鬼鬼祟祟,还不快快出来!”
    然而,草丛中还是没人走出,典韦与一个侍卫打了个眼色,那人便小心上前,用长枪拨开了草丛,然后就是一愣,只见草丛里面确实藏了个人,不过却不是什么刺客,而是一个八久岁模样的娃娃。
    众侍卫见状,顿时松了口气,李易也从紧张中恢复过来,刚刚典韦那突然一声吼,他也是有点慌的。
    不过李易这边没事了,那小孩子却是都快被瞎蒙了,李易见状,便对虞翻说道:“仲翔,你去安抚一下孩童,莫要让他给吓坏了,然后再给他一些钱财,分些肉食,算作是惊吓的赔偿。”
    “主公真乃仁善之主!”
    虞翻拍了个马屁,便要去办事,但那县丞却在这时说道:“主公,这孩童便是张飞之子,张苞。”
    “嗯?”
    原本李易并没有把这小孩子当回事,但听到张苞两个字,便叫住了虞翻,然后开始仔细的打量张苞。
    张苞明显是被典韦他们的阵势给吓到了,即便典韦等人收敛了敌意,但张苞小脸依旧是煞白煞白的。
    其实李易觉得张苞胆子已经不小了,换个孩子,怕是已经哇哇大哭了。
    不过,李易更在意的是张苞身上的衣着,很旧,两个膝盖的位置都磨了,打着两块补丁,特别显眼。
    张苞的手里则是还着一个木头做的笼子,大概是抓捕野兔之类的小兽用的。
    既然是张飞的儿子,李易自然就不会随便打发了,他想了想,跳下马,迈步向着张苞走去。
    张苞见到李易靠近,小脸蹦的紧紧的,下意识的后退了一小步,虽然典韦他们已经解除了戒备,但对于一个小孩子来说,这些手上有过人命的精兵悍卒本身就是一种非常恐怖的存在。
    看到张苞害怕,李易的脚步顿了顿,露出一个笑容,继续上前,最后半蹲在了张苞的面前,问道:“你是张苞?”
    大概是感觉到李易的态度比较温和,人也不像典韦他们那么凶悍,张苞虽然依旧心慌,但还是点了点头。
    李易笑道:“我是特意来拜访你父亲的,你可否为我引路?”
    张苞看看李易,又看看李易身后的人,犹豫了一会,开口问道:“你是我父亲朋友?”
    李易下意识的就想说是,但想想双方之间的关系,他实在不好当着一个孩子的面胡说八道,略一沉吟,答道:“是熟人,但不是朋友。”
    张苞还想问问李易的名号,可李易身后站着那么多的人,气势太强,终究没敢开口,便指着茅草屋的方向说道:“父亲就在家中。”
    “好,你带路,我们一起过去。”
    李易起身,顺势拉住了张苞的手往前走,典韦等人见状,也全都马,步行跟在李易身后。
    李易看了看张苞的那个小笼子,拿了过来,打量了一下,问道:“这是捉什么用的?”
    “兔子,刺猬,鼬子,都能捉!”
    似乎是感觉到李易没有敌意,而且还问起他比较在意的事情,张苞倒是主动看一些,不等李易继续发问,便接着说道:“这是我自己跟东边林子的猎户学做的,虽然经常落空,但隔几天也能让家里人吃上肉。”
    李易微微点头,笑问道:“我听说你父亲自己便在林中打猎,应当经常会有收获,可按照你说的,好像你家要吃肉,都要仰仗你,这是为什么?”
    张苞有些郁闷的皱了皱鼻子,道:“父亲都是等家里粮食快吃完了,这才去打猎的,然后卖了换粮食,猎物很少有留下的。”
    李易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有些无语,还有些心酸。
    如果李易不知道张苞说的人是张飞,那他肯定会觉得这就是一个懒汉,不等到饿肚皮就不知道起来做事。
    可是……
    这可是张飞啊,喝断当阳桥的张飞!
    李易沉默了一会,缓缓呼出口气,道:“你可识字?”
    张苞点头道:“父亲教过,认得一些。”
    “没有拜先生?”
    “早先请过先生,但后来来到这里,就没有了。”
    “那你想不想读书,我知道一个地方,在那里读书不但不要钱,一日还管两顿饱饭,隔三差五还能吃上肉食。”
    “真有这样的地方?”
    “自然是真的,你可愿意到那里求学?”
    张苞被李易的话给说的很是心动,差点就答应了,但他想了一会,还是摇头道:“多谢先生好意,我还是不去了。”
    李易有些不解,刚刚都已经看到张苞动心了,于是问道:“为何,可是担心你父亲不答应?”
    张苞说道:“那倒不是,父亲说,我们一家住在这里,是要给大伯守陵,我若是离开了,岂不是对大伯不孝?”
    对于张苞拒绝的理由,李易无话可说。
    不过张苞却是想到了什么,他看了看李易拉着他的手,又看看李易的衣着打扮,嘴巴微微动着,似乎是想说什么,又不太敢说。
    李易注意到张苞的表情,微笑道:“你可是有什么话要说?”
    张苞犹豫了一下,道:“先生看起来与我家大伯好像。”
    李易闻言楞了一下,就连脚步都忍不住停了下来。
    张苞因为被李易拉着手,自然感觉到了李易的变化,有些小心的问道:“我可是说错话了?”
    李易轻轻呼出口气,笑道:“没有,你说我与玄德公相像,我是很高兴的,对了,你觉得,你大伯是个什么样的人?”
    “大伯他是个很好人,过去父亲训斥我,每次都是大伯护着。”
    “对了,大伯还是个大英雄,连天子都封我大伯是宜城亭侯。”
    似乎是想到了过去的日子,张苞脸上的表情颇为欢快,但很快,这一抹欢快就暗淡了下去,张苞有些忧愁地说道:“可惜大伯他……大伯去了之后,我们就来了这里,父亲也不骂我了,也不用大伯帮我说话了……”
    这话听得李易心情有些沉重,也不知道该如何接话,只能在心中默默叹息了一声。
    张苞抓了抓脑袋,然后握着李易的手拉了拉,问道:“先生是我父亲的熟人,那肯定也是我大伯的熟人,是不是?”
    如果一开始的时候,对于张苞这个问题,李易肯定毫不犹豫就点头承认了,但现在,他竟然有些心虚,干咳一声,掩饰了脸上的不自然,这才说道:“当然也是认识的。”
    张苞眼中露出一丝希冀,问道:“那先生知道我大伯是被谁害死的么?”
    李易表情一滞,然后反问道:“你父亲没有告诉你么?”
    张苞摸了摸脸,道:“我问过父亲,父亲要么不说,要么就生气,有次我问得急了,父亲还打了我,后来我就不敢问了。”
    听到张苞的话,李易心里莫名的松了口气。
    以李易现在的身份地位,自然不担心张飞给张苞打小灌输仇恨思想,让他长大了来杀自己报仇。
    这种事情基本没有可行性,而且张飞要是真有那种想法,他自己早就来和李易拼命了,而不是在这里为刘备守墓。
    既然张飞没有告诉张苞刘备的死因,那只能说明,无论张飞能否释怀,他都希望这件事情到此了结,不想让它继续下去。
    见李易走神不说话,张苞晃了下李易的手臂,李易回过神来,看着张苞的眼睛,说道:“与你大伯争斗的人,其实是你大伯的一个好朋友。”
    张苞闻言直接就愣住了,然后李易就感到被他拉着的小手开始握紧,虽然力气还不算大,却已经很用力了,显然,李易的话对于张苞来说,有些不好接受。
    张苞马上就追问道:“这是为什么?”
    李易缓缓说道:“你大伯希望可以为天下百姓谋福,他的朋友同样如此,但很可惜的是,有些事情,并非大家志向相同就能共存,相反,越是如此,他们越是不能彼此相容,于是,你大伯与那人较量了一次,而且输了,但是,他最后并没有不甘心,相反,你大伯很看得开,甚至直到最后也不恨那人。”
    张苞再次问道:“这是为什么?”
    李易说道:“因为你大伯觉得,有些事情,换他的那个朋友去做的话,应该能比他做的好,虽然他输了,但受益的却是全天下人,如果他是个小人,肯定满心怨毒,但你大伯本就豁达豪爽,且心怀天下黎民,于是,最后明白一切之后,他欣然而去,并无任何的屈辱怨恨。”
    “我……“
    张苞轻轻晃动着脑袋,显然,对于他来说,这种问题还无法想明白。
    李易摸了摸他的脑袋,道:“我知道,听了我的解释,你心中依然有疑问,不过不要紧,你还小,这些事情如果你真想弄清楚的话,以后可以多读书,等十年后,看看天下百姓衣食如何,然后你就能明白,你大伯心中所想了。”
    说到这里,李易便不打算就这个话题继续下去了。
    其实李易和张苞说这些,他自己都不是很清楚自己的目的,大概是不希望张苞仇恨他,也可能只是想给自己求个心安。
    李易拉着张苞继续走着,但典韦却悄然站到了李易的侧前方,李易感觉有阻碍,抬头一看,只见前方十丈外站着一个人,正是张飞。
    现在的张飞不比往昔,没了甲胄在身,穿的是布衣草鞋,手中没了丈八蛇矛,握着的只有一柄斧头。
    甚至,就连张飞的头发都是有些披散的,说他邋遢都不为过。
    可是,虽然张飞落魄至此,李易却发现,往日他对于张飞的那种心理优势好像已经没有了。
    往日的张飞是利刃,虽然锋利,却可以折断,而现在的张飞就像是顽石,固然没有了往日的锋芒,但其内心却已经牢不可摧。
    两人隔空对视着,谁也没说话。
    李易身边几人,全都戒备的看着张飞,因为张飞给他们的感觉非常危险,特别是典韦,他与张飞交过手,虽然因为种种外在因素影响,每次典韦都是压着张飞打的,但典韦本身就不怕张飞。
    可是这一次,典韦却是觉得,如果再让他和张飞较量,谁胜谁负,恐怕只能看运气了。
    典韦都如此,剩下的张绣周仓就更别提了,明明距离张飞老远,张飞连看都没看他们,可他们心中就是不踏实,甚至连手心都在不自觉的冒汗。
    至于虞翻,却是直接给那些拿了连弩的士兵使了眼色,如果张飞要对李易不利,随时准备放箭。
    也不知对视了多久,张飞先行移开了目光,将视线放在了张苞的身上,也没说话,只是对张苞招了招手,然后张苞就仿佛如梦初醒一般,一个激灵,赶忙挣开李易的手,往张飞那边跑去。
    刚刚李易和张飞的对视,虽然无形无质,可那种压力却是压得张苞都快要窒息了,特别是张飞,张苞从来都不知道,自己的父亲不生气的时候居然还能比生气的时候更为吓人。
    跑了十多步,张苞不知想到了什么,停下脚步,看看张飞,又回头看看李易,咬咬牙,犹豫了一下,然后转身对着李易行了一礼,这才跑到张飞身前。
    看到张苞过来,张飞并没有问他为何会与李易在一起,只是将手中的斧头递给了他,说道:“去,把柴火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