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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天,他们走的那条步道全程十一英里,距离不短,要爬的坡也很多,路线是冰川公园出了名的熊窝子,许多人特地去那里架起高倍望远镜看熊,进山之前,游客中心的工作人员提醒他们,路上尽量大声说话,熊听到声音,知道有人经过,就不会靠近,如果真的遇到熊,千万不可以跑,熊会追上来,而且百分百比你跑得快,追上你,把你扑倒,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真的看到熊,能不能保持镇定,隽岚没有自信,只能暗暗祈祷运气千万不要这么好。真正的问题是,大声说话的那个建议也让她很为难,这几天,无论是开车还是走路,叶嘉予都很沉默,她保证过不打扰他,也只好忍着不去搭讪。既然不能说话,为了让山上的熊知道他们来了,她只能插着耳机唱歌唱了一路,从许巍唱到Prince,又从《Purple Rain》唱到《□》。
可能是她的声音不够响,有只熊没听到,毫无预兆的与他们狭路相逢,距离还不到十米。在那之前,隽岚只在动物园里看到过熊,从来没有像这样近距离得接触过野生动物,身边只有叶嘉予一个人,也找不到任何可以躲避的地方。她脑袋轰得一下,觉得头皮都麻了,方才听过的注意事项忘了个精光,本能的想拔腿就跑,如果不是叶嘉予挡住她,她肯定真的跑了,所幸他还很镇定,慢慢往前迈了一步,站到她前面,一只手背在身后,握住她的手。
好像过了很久,他松开她,轻声说:“走了。”
她睁开眼睛,熊已经不见踪影,他告诉她,那个庞然大物在岩石之间跳了几下就没影儿了,身手之敏捷实在让人难以置信。
从那里下山,隽岚变成了两个人当中比较沉默的那一个,反倒是叶嘉予时不时的逗她说话,可能以为她是吓傻了,想看看她到底有没有事。她有一句没一句的应着,心里想的却还是方才的事情,那次对峙不过短短几秒,却是她生命中最漫长一瞬。一纤一毫都不曾忘记,她记得自己紧闭着眼睛,世界仿佛风化成沙,只有她和叶嘉予两个人,她紧握着他的手,这样便可以不害怕。那个时候,只盼着熊快点走,过后又想,如果可以一直这样下去该多好。
走完那一天的路程,他们已经行至中途,晚上投宿在公园里一个蛮不错的度假酒店。叶嘉予的房间是早已经订好了的,后来隽岚说要一起来,又打电话去追加了一个单人房。电话里说的很好,房间都有,静候光临,结果到了那里,却完全不是那回事了,前台的男接待员查了查电脑,说只剩一个双人间。
隽岚光起火来,觉得他们这摆明了是存心骗人,谁都知道这个季节公园里营业的旅馆很少,完全的卖方市场,你人都已经来了,爱住不住,又能怎样?她想起自己向叶嘉予保证过不会麻烦他,更加气急,质问那个人:“我可是打过电话来预定好的,怎么会没有了?!”
没想到那个人的态度更加差劲,就那么看着她,好像在说,就是没有了,你爱咋样咋样。
旁边一个女接待员过来打圆场,虽然语气客气一点,但话里话外欺负隽岚是外国人,一口咬定她肯定是电话上听错了,而且解决的办法不是没有,剩下的那个房间可以加床,也可以分做双床,悉听尊便,反正睡两个人肯定不会有问题的。
隽岚傻了眼,要真是这样,叶嘉予会把她章隽岚当成什么人?趁机揩油吗?
弄到最后还是要靠叶嘉予出面解决,他到底要比隽岚老练些,不跟那两个接待员废口舌,直接要当班经理出来讲话。那经理是个白发老头儿,人倒是个不错的,一上来就承认错误,说园里的旅馆有好几家,但都要到六月份旅游旺季开始之后才营业,现在虽是淡季,房间反而很紧张。这几天,他们这里的普通房的确是超定了,有人到的比他们早,所以就把房间占了,对此他十分抱歉,为表歉意,可以帮他们免费升级到豪华套房。
因为套房里已经有两个卧室,老头儿就问他们,原先那个单间还需不需要?
叶嘉予看章隽岚,让她决定。她摇摇头,说无所谓,又让他决定。最后,就这么稀里糊涂,他们住一起了。
所谓“豪华套房”倒真是如假包换的豪华,起居室里有个石头砌的大壁炉,浴室超级宽绰,落地窗边上有个圆形的按摩浴缸,阳台正对着湖面,因为是最高一层,前面一点遮挡都没有,一直可以看到远处的冰峰雪岭,在瞬息万变的云雾之间时隐时现,隽岚第一次懂得什么叫做气象万千。
她没有开灯,趴在起居室的窗台边上,眼看着天一点点黑下去,后来,叶嘉予也走过来,在她身边坐下,与她一起看。群山渐渐失掉颜色,然后,星空亮起来,就像是秉烛走进一个石英矿洞,一瞬间烛光辉映。
“本来觉得很大的事情,到了这里都变成小事了。”他突然对她说。
她转过头看着他,他便对她笑,让她觉得自己挺傻的,以为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其实一切都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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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他们还是六点不到就出发了,早餐已经打包好放在前台,照样还是带在路上吃,总算比露营好些,咖啡香气四溢,褐色纸袋里头的面包还是热的,
一连几天积累下来的疲劳,两人都有些体力不支,腿酸得像要断掉,为了休整一下,这一天就选了一条比较短的步行路线,沿途尽是树林和溪流,视野不开阔,看不到那些白色冰川和积雪的山岭,没有雄伟的景色,却别有一重趣味,隽岚像是回到小时候,有好好的路偏不走,非要在溪流中间的大石头上跳来跳去,叶嘉予提醒她小心,有些石头上有苔藓,踩上去很滑,而且溪里水流很急也很冷,她没有听他的话,结果倒也没出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