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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说了跟别人没关系了!……”隽岚声音也响起来。
吵架免不了就是这样,谁都不让谁把话说完,爸爸进来劝架,劝了两句,也盯着隽岚问怎么回事。
妈妈却好像早有结论,认准了就是郁亦铭捣鬼,说着说着把旧帐也翻出来了:“从前高中里也是这样,他自己出国了,也不管你马上要升高三,要参加高考,写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给你,还写英文,欺负我们看不懂是不是?你妈妈我再怎么样也是带毕业班的英文老师!现在你要结婚了又是这样!你知道他们那一家都是什么人?有一个像过日子的样子吗?!”
隽岚从没意识到竟有这样的血海深仇,正要回嘴,又突然停下来,问:“你说他从前写了什么给我?”
妈妈愣在那里,半天才回过神,继续控诉:“这么久了,我怎么记得!亏他想得出来,塞在那把破吉他的套子里,还好那个时候我怕你分心先锁起来了,后来你上大学说要带去,我想先拿出来擦擦干净才看见的。你说做人怎么可以这样?自己考上名校了,就不管别人的前途!哼,还好还好,我看他现在也没有飞黄腾达嘛,还不是跟你一样?……”
后面的话,隽岚没怎么注意听,反正想都想得出来,就是那一些吧。这一天,大概注定了是要不欢而散的,所有事情都凑在一起了。
她借口晚上还要加班,要先走,妈妈却还想继续吵下半场,一副不做通她的思想工作,决不罢休的架势。隽岚也觉得冤枉,有些事却还是没办法说出来,比如WESCO,比如那个悄悄来又悄悄走的小生命,要是说出来,眼前这两个人一定比她更难过,她看不得他们难过,只能把这个无故悔婚的黑锅继续背下去了。
见硬的不行,妈妈就来软的,叹了口气道:“现在你跟嘉予这个样子,我们在这里也不好意思,明天就回上海吧。”
隽岚知道她是赌气,回答:“酒店的帐单我还付得出,你们尽管安心住着。再说了,这几天让我上哪儿去买回上海的机票?”
他们回程的票子原本定在下周,明天就是小年夜了,座位最紧张的日子,根本不可能改签。这个道理妈妈也知道,只好作罢。
一直到很晚,隽岚才回到自己住的地方。临睡之前,她突然想到一件事——叶嘉予说过给她打电话,却没有打。
她闭上眼睛,又觉得自己犯傻,人家只是在她爸妈面前说说罢了,怎么会真的打来呢?现如今,他们之间已经没有什么可说的了。
次日一早,她又去酒店,替爸妈安排了海洋公园一日游,送他们上了车,才匆匆去上班。
到公司已经有点晚了,她花了半个小时准备材料,然后去跟客户开会,回来之后又和几个同事一起做下一个项目的工作计划,似乎分分秒秒都要派到用场。
稍微得闲已经快中午了,她有件事要找Johnson请示,抬头却看见一个人事部进了老板的办公室,两个人关起门来谈了许久。
她只能在自己位子上等,眼看着一封新邮件落进收件箱,发件人竟是叶嘉予。
她盯着那个名字看了半晌,始终猜不到他会说些什么,最后还是点开来看了。
“隽岚啊”,他这样开头,就好像面对面跟她讲话一样:
隽岚啊,昨天,我说过要给你打电话,但最后还是没打。
说什么呢?要你原谅我?重新开始?都已经说过了。
你会拒绝我,而我不想那样。
前几天,我一直在塘厦。阿公头七,有个高中里的同学来悼念。那个人是我们同学圈子里混得最不好的,大专毕业就回到镇上做了个负责河道整治的基层公务员。旁人都是来了放下礼金就走,只有他最有空,陪我在老宅后面的河边上坐了很久。
他跟我说他每天都做些什么,八点钟上班,四点半下班,有空就去钓鱼,还在河边的滩涂上开了一块地种菜,还说他老婆已经怀孕,五月份要生了,总之,都是平凡的快乐。
我突然觉得羡慕,我们这些人总是想赚到更多的钱,拥有更大房子,以为所有辛苦都是为了让我爱的人过上更好的生活,但最后,我最爱的人却并不快乐。
我又想起我们在纽约的时候,那时我工作不久,第一次去出差。临走,我问你要带什么礼物,你对我说:“写封信寄给我吧,我还没收到过情书呢。”
看起来很小的愿望,我却没能做到,只寄了一张明信片回来,上面除了地址,没有几个字。我对你说是因为忙,其实,不完全是。要知道对着一张白纸,把心里所想写下来,有多难,特别是对我这样的人来说。
我们一起走过的这些年,有许多事情都是这样。我想,就让我从这一件开始吧,一点一点地改变。或许有一天,我会变得足够好,而你就会回来了。
还有一件事要跟你说,我们在宝云道看中的公寓,初三中午十二点就交房了,到时候我会在那里等你,希望你会来。
叶嘉予
隽岚默默对着电脑,不是不感动。纽约那件事她也还记得,本以为此生都不可能收到他写的信了,现在却还是收到了。虽然,她说的信是用墨水笔写在纸上,仔细叠好,装进信封,贴上邮票,再投进邮筒里的那一种,但email也够了。
她又从头看了一遍,读到最后一句又觉得有些讽刺。他说要一点点改变,却还是没有耐心,给她这么近的一个期限,离此时此刻只有三天,这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