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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oshida果然已经不住在东村了,而是租了格林威治一栋老式建筑顶楼的越层penhouse做工作室。李孜自己也租房子,稍微知道一些那里的租金,作为摄影师,只有特别混得开的才住得起这样的房子。Yoshida本人来开的门,他三十岁上下,长着一张不显老的孩子似的面孔,看起来十分随和。偌大一间房间里看不到第二个人,透过落地窗可以看到露台上大片蓬松的积雪,傍晚清冷的阳光落在上面,几乎没有一点温度或者重量。
Yoshida问了李孜要喝些什么,李孜没打算久留,说随意吧,但他还是去开放式的厨房里泡了茶。李孜站在窗边,看房间里的陈设。她身边那面墙上贴满了大大小小没有镶镜框的相片,有不少交叠在一起,看起来就像《越狱》里那堵满是玄机的迷墙。她仔细看了其中的几张,有一些还是很有意思的,LOMO照相机拍出的艳丽朦胧的画面,或是宝丽来随性记录下的影像,强烈的色彩、晕影、漏光、再加暗角,看起来就好像是从老电影里定格下来的。
Yoshida端着茶杯走过来,指出最中间的几张来给李孜看,说:“这些就是最近拍的,我们在米兰,男装周,Jaco是个时尚编辑。”
照片上,Yoshida跟一个和他差不多年纪,时髦清瘦的男人在一起,身后是充满意大利风味的街景,砾石路,还有轻型摩托车,两人脚上的红袜子格外显眼,其中一张宝丽来相纸下面空白的地方写着,Jan 10, in Italy with love.
李孜自诩是见过世面的人,不会因为看到一个两个性向不同的人就大惊小怪的,只是她原本以为Yoshida曾是G的男友,因为,根据Ming的说法,他俩一起租过房子。她知道Yoshida肯定不直,但也曾听人家传说,在这个圈子里,Gay多,Bi也是不少的。
两人在起坐间里坐定,李孜开门见山的说明了来意,Yoshida看起来很困惑,愣了一会儿,问李孜怎么找到他的,李孜照实答了。
Yoshida喃喃的重复:“噢,你看了这一期的《Urban House》……”接着便开始说起那个专题来,这一期的主题是书房,为此他去拍了许多作家书斋的照片,有的不过是朴素的一扇窗一幅桌椅,有的铺着磨出线的地毯,上面堆着旧书,也有装饰雅致、摆满了名师签名的古董家具的华贵书房……。
李孜笑了笑,承认自己只顾着找名字,没有看杂志内容,想要把谈话拉回正题。Yoshida却先说了:“这是很玄妙的事情,G一定会喜欢这一期的主题,我接下这件工作的时候就想到她,如果她在,肯定会扮成个助理,要我带她一起去……你通过这些照片找到我,真的是很玄妙的事情……”
“你知不知道她现在在哪儿?”李孜适时地问。
“欧洲的什么地方吧,我不肯定。我们最后一次联系是大约四年多以前的事情了,那时她给我寄过几封信,好像是在巴黎。”
李孜禁不住有些失望,追问道:“但你跟她曾经很亲近,不是吗?”
Yoshida点点头,带着那种想起老朋友来的亲切和得意,“我们差一点就结婚了,只差那么一点点。”他伸出左手,用拇指和食指比划出那“一点点”的实际距离。
李孜没能完全掩饰住自己的表情。Yoshida看到了,明白她表情背后的意思,他俏皮的笑了笑,说:“婚姻嘛,除了喜欢对方身上的味道,而且能让彼此开心,还需要什么呢?”
李孜也笑起来,的确,动物性和人性的需求都考虑到了,还需要什么呢?结婚最苛刻的要求不过就是如此了。
10.Why Try To Change Me Now 为什么要我改变
Don039;t you remember
I was always your clown
Why try to change me
Why try to change me now
Why Try To Change Me Now, Frank Sinatra
六年以前,切尔西
那个时候,Yoshida还是个年方二零初的摄影助理。一个很偶然的机会,他被人喊去切尔西一间地下室里打乒乓。在那里,他认识了一个做模特的女孩子,带她来的人叫她G。
那女孩球打得跟他差不多一样滥,几局下来,两个人就被彻底晾在一边。Yoshida开始觉得厌烦,自言自语地说不知道为什么会答应来这里。那个叫G的女孩子就站在他旁边,很自然的接过那句话,告诉Yoshida她是怎么来的:起先是去一个设计师那里做fitting,蹲在地上缝裙边的男孩子对她说,周末他们两帮人要打乒乓球,问她愿不愿意加入他们这一队?她摇摇头回答:乒乓球怎么打,她真的不懂。男孩子却说:没关系,你是中国人,胜算总大些的。
虽说她英文说得不好,故事却讲得很有趣,Yoshida被逗笑了。那个时候,他刚刚结束了一段晦涩漫长的恋爱,很久都没那样无所顾忌的笑过了。球局散了之后,两人相约去clearview看了场电影,又在时代广场的sapporo吃了拉面,分手的时候互相留了手机号码。
过了几天,他们又见了一次面。闲谈中,Yoshida说起自己原先住的地方已经退了租,现在暂住在一个朋友那里,一边工作,一边找房子。G听了,看着他说,自己也有同样的问题,住的是经纪公司的房子,许多人挤在一起,租金却很高,她原以为不会在纽约呆很久,一直没有动脑筋找自己的地方,结果一晃就是一年了。两人一拍即合,决定找一间公寓合住。
接下来的那个礼拜,他们在忙得四脚朝天的工作间歇看了几套房子,最后找到东村一套两间卧室的公寓。那是一栋战前建筑的顶楼,面积和租金都还合意,但装修跟设施都已经很旧了,墙上镶的穿衣镜布满了诡异的花纹,而且还没有电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