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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让就睡在东边的房间里,门堪堪虚掩着。他精神不济地半靠在床头,凤眼没有往日的飞扬,显得有几分温柔。他目光定定地看过来,仿佛穿越岁月与坎坷,终于见到心中的光明所在。
即便他身上灰扑扑的单衣洗到有些泛白,脸色也白得不太正常,却依然掩不住风华。这样的他,不再是风流不羁,也不再让人觉得玩世不恭。病态虚弱的美之下,似乎有种难以言喻的温柔。
这样子应是毒发之后的状态。
怪不得先生说他生病了。
若不是他当年中毒不深,恐怕活不到现在。但是血树红花之毒何等霸道,即便是活得了一时,却活不过一世。到最后毒发会越来越频繁,终究难逃一死。
苏离进来时没有看到上次的那个少年,问道:“你病了?王敢呢?他怎么不在?”
“一大早就不见人,说是去给我买吃的,到现在还没回来。”谢让的声音很低,有点软。这样的他没有往常的嬉皮笑脸,像一个需要照顾的孩子。
苏离皱眉,“你还没吃饭?”
谢让可怜巴巴地点头,“我从早上到现在都没吃。”
虽然他有几分装可怜,但说起来却是真可怜。
苏离见过不少病人,有人病了吵着吃这吃那,有人病了格外喜欢粘人撒娇。谢让在她眼里也是病人,病人娇气一些很正常。
“我给你做点吃的。”
谢让凤眼发亮,“有劳满满了。”
苏离有点后悔,面上却是不显。她倒不是后悔主动提动做饭,而是怕自己做不出来。不过她是沉稳的性子,再是心里没底,旁人也看不出来。
厨房在屋侧,橱柜里有面有蛋,灶台上还有一些蔬菜。从这些东西看,他们的日子过得不怎么样。
她不知道的是,谢让口中一大早就不见人影的王敢,此时正站在旁边的院子里。那张憨厚老实的脸上满是忧心忡忡,不明白为什么自家公子一听苏姑娘在半日堂就把他赶出来。等看到厨房的烟囱冒烟时,他似乎明白了什么。
一刻钟不到,面煮好了。
清汤寡水煮出来的而,连白菜鸡蛋也显得有几分寡淡,看上去就没什么食欲。苏离尝了一口,咸得差点吐出来。
她的手艺就是这样,实在是拿不出手。索性加了水冲一冲,将咸味冲淡。最后倒是不怎么咸,就是味道更加寡淡。
谢让似乎饿极了,端起面吸溜吸溜的吃起来。不仅面吃的干净,连汤也喝得一滴不剩,好似吃的是什么珍馐佳肴。若不是苏离自己先前尝过,还当自己的厨艺几时变得这么好。心想着他必是饿得太狠,否则也不会如此。
“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面。”
苏离失笑,倒是嘴甜。
她收拾好碗筷。将一张五十两的银票放在谢让面前。
“这是给你的酬劳,那件事你办得很好。”
她指的是苏蕊的事。
谢让垂眸,长睫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
苏离看着他身上灰扑扑的单衣,心情有些复杂。像是有几种声音在告诉她,一个说这个人要救,毕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另一个说像他这样今朝有酒今朝醉的人,就不应该同情。还有一种声音被前面两者死死压着不敢冒头,连她自己都不也细思。
“记得别再乱花,给自己置办两身衣服。”
“我没有乱花,银子都看病了。”谢让的声音透着几分可怜。
苏离小脸一沉,见鬼的银子都看病了。
“你再说一遍!”
谢让眨巴着眼,一脸委屈。
“反正银子不经花,随便一花就完了。”
苏离忍不住教训他。“你以后花银子可不能这般大手大脚,人要有忧患意识,多点银子防身不会错,总不至于人还活着,钱却没了。”
她就不应该同情这个混蛋!
像他这样的人,怕是只要还有一口气,就改不了游戏人间的态度。既然如此,自己何必多费心思,等给他解了毒,他们就两清了。
“满满!”谢让见她要走,情急之下拉住她的衣服。“我错了,我以后一定不乱花钱。”
苏离发现,这人还是一个滚刀肉。
她眼神睨着,“放开!”
“满满,我真的不是故意气你的,以前也没有告诉我要攒银子。我害怕一觉睡去醒不来,哪天说不准就没命了,留那些银子也没用。”
苏离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抓了一下,似猫爪般挠在她的心间,有些揪起的酸楚,又有种被轻拂的痒意。
这个混蛋在装可怜!
她冷哼一声,“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你会活的很久。”
“可我是一个好人。”
所以活不长。
“你做了什么好事,怎么就是好人?”
“你个小没良心的。我救了你的命,还帮了你。别人怎么说我不管,在你这里我怎么着也算是好人吧。”
“我付了银子。”苏离不客气道。
“你说过以后我若有病,你会亲自给我治。你不想看我乱花银子,那你帮我看看。”说着,谢让伸出胳膊。
苏离的眼神落在他的手腕上,很白,却劲瘦有力。血树红花之毒若不是毒发之时,寻常的诊脉是诊不出来的。
他到底想做什么?
屋内有短暂的沉默,气氛似僵滞的雾,辨不清看不透。阳光从半敞的窗户照进来,细小的灰尘在光束中群魔乱舞,似极苏离此时的心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