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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离不答反问,“这么晚,娘怎么也没睡?”
杜沉香轻咳一声,显示自己的不自在。“晚上吃多了,有点积食。你怎么也不睡?”
她当然不是积食,而是心里有事。
苏离这才回答前面的问话,道:“我想到一个方子,睡不着。”
杜沉香心疼又责备地点了一下她的脑门,“大半夜的不睡觉,又在研究你的那些药。你爹的身体已经大好,你用不着再费这些心思。”
以前女儿常常夜里起来研习药方,全是因为丈夫的身体。如今夫君体内的毒已解,这孩子怎么不知道好好歇着。
苏离捂着脑门,“娘,你知道,我喜欢这些。”
她是真的喜欢,两世都很喜欢,刻在骨子里的喜欢。喜欢是装不出来的,杜沉香看得见,躲在暗处的谢让也看得见。
谢让凤眸幽深,他见过圣都城最繁华的夜,灯火阑珊如游龙串珠;他仰望过顺朝最璀璨的烟火,恰似天女散花美不胜收;他还住过天下最尊贵的宅子,富丽堂皇雕栏玉砌。但他从不曾留恋过繁华富贵,转身离开时心中并无必然失落,也不介意那灯火是否依旧,那烟花是否还会再现。
然而此时此刻,他却再也移不开视线,再也忘不掉少女眼中如烟花一般绚烂的璀璨。如果有可能,他愿意消散在那烟花里,在那样的绚烂中不再醒来。他仿佛明悟什么,空寂无底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酸的涩的还有丝丝的甜。
杜沉香美目怜惜地看着自己的女儿,明艳的眉目中染着淡淡的愁绪。她轻轻一声叹息,将女儿额前的发丝捋在耳后。
“娘知道你喜欢,以后嫁了人,总不能还像这般随意。女儿家出嫁前怎样都好,嫁人之后既要料理后宅,还得笼络夫君,哪能仅凭自己的喜好行事。”
“娘,以后我也找个像爹那样的男子,不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苏离难得俏皮,其实是不想母亲继续嫁人的话题。她可没忘记这屋子里除了她们母女,还有另一个人在。
杜沉香面泛红晕,嗔怪地斜了女儿一眼。
“娘和你说正经事,你反倒打趣起娘来。”
她没说的是,像夫君那样的世家男儿,放眼整个圣都城也找不出第二个。寻常大家的公子,哪个婚后不是妾室通房庶子庶女。思及此,脸上的红晕渐散,眉宇间的愁思越发沉重。
苏离也知道,像她爹那样的男子不多见。母亲是幸运的,得已和父亲从小青梅竹马长大,长大后又两情相悦。
暗处的谢让却在想,自己和苏侯爷比,差在哪里。苏侯爷年轻时长相出众文采不凡,有锦绣苏郎之称。自己样貌应该尚可,然则文采无人知,名声更是天差地别。
他到底该如何行事,才能与苏侯相提并论?苏侯余毒沉疴多年,还能有重获新生之时。若是自己也能岁月长久,是否能成为能让这丫头心悦?
曾经以为自己心如止水,却不想被一人掀起浪涛无数,再也不会有平息的一天。如果早知短暂一生还能遇见喜欢之人,无论如何他也不会用这般面目与之相识。如果有可能,他希望初识之时,自己就是这丫头喜欢的模样。可惜世间之事哪有如果,若真有,他第一个不会做的事情便是喝那碗汤。
一时苦涩,一时黯然,他心中竟是前所未有的难受。
杜沉香叹息一声,有些不忍心。
她总不能告诉满儿,男人三妻四妾才是正常,为人妻者当大度,不仅要替夫君料理后宅,还要为夫君纳妾以示贤良。
这样的话,她说不出口。
苏离知道她在想什么,微微一笑。“娘,如果家里容得下我,我才不要出门子。若是嫁人之后管家也就罢了,若是还要替别人养女人孩子,我可不愿意。与其憋屈为难自己,还不如不嫁人的好。”
杜沉香又是一阵嗔怪,倒是没有斥责女儿。
想了想,还是开口。
“南山公府的二公子,我瞧着还不错。”
苏离心下恍然,怪不得先前祖母也提到嫁人一事,原来真有人递了橄榄枝。南山公府的二公子她见过,也听说过,好像是个品行不错的公子。
霍家的儿子多,而且不怎么值钱。霍二公子求娶她,应该是想借他们侯府势为自己谋些筹码,毕竟南山公府的爵位实在太诱人。霍家浑水她不想趟,何况她知道最后承袭爵位的并不是霍二公子,而是和女主亲近的霍三公子。她不明白的是,像霍二公子这样的条件,为何祖母和母亲都有些意动?
“娘,南山公府的大老爷宠妾灭妻,那样的人家我不愿嫁。”
大老爷就是李老爷,即南山公府的那个赘婿
“大老爷是大老爷,霍二是霍二。”杜沉香道:“娘知道他一个庶子,委实是出身低了些。娘和你祖母的意思一样,不求你嫁入高门外表风光,但求你日子过得顺遂自在。”
苏离越发解,嫁进南山公府日子能过得自在吗?
李大老爷妾室成群,庶出的子女更是多不胜数。他本身就是赘婿,所出的庶子庶女说到底和霍家无任何关系。
“有其父必有其子,谁知道他骨子是不是和他爹一样。”
“他出身是不太好,若是入赘倒是合适。”
苏离哑然,方才她还想母亲怎么会愿意她嫁一个公府庶子,原来是存着这样的心思。如果换成别家愿意入赘的庶子,指不定她还会考虑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