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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身旁的女人时不时看一眼,埋头用力搓洗衣裳,笑道:“等这个月月末,我能拿五两银子的工钱呢,到时候咱们换一处光亮的房屋租住,也省得让你像现在这样,抄书还得在院子里抄。”
明少艾头也不抬,嗯了一声:“明日我就抄好了,等拿到钱,给你买一包绿豆糕。”
绿豆糕是最便宜的点心,二十文钱就能买一包。放在从前,这样的点心明少艾看都不会看一眼,但如今捉襟见肘,他也只能买这样便宜的点心。
女人顿时笑了起来,尽管她瘦削单薄,面颊上没有半点血色,一笑却仍然有两个小酒窝,依稀能看出锦衣玉食时的美丽来。
“给我买点心干什么呀。”她嗔怪道,“要不,你再添点钱买包金丝卷,咱们去看看爹和兄长他们?”
明少艾一顿,语气淡了些:“不必去看他们。”
女人不明所以,小声应下,悄悄看了看明少艾神色,见他不像是生气的样子,才放下心来。
明少艾察觉到女人的目光,却也没多解释,只道:“我给你买包绿豆糕,剩下的钱还能给你买盒茉莉香粉。”
女人的脸红了起来,嗔道:“我要香粉做什么,现在哪里还用得着打扮。”
话虽如此,她的眼里却满是向往。
明少艾轻轻笑了笑,没说话。
他想起被灌了哑药打断双手关在京郊小院里的亲人,有些悲伤,又有些淡淡的恼怒。
母亲去世之后,父亲和兄长花光了最后一点家底,愈发不清醒了,居然敢在外放出谣言,甚至不顾明少艾劝阻,还责骂他狼心狗肺,把母亲的疼爱全都忘了。
明少艾只觉得心凉。
他千里迢迢,舍下尊严跟着慕家跑到绛山为母亲求药,在他们眼里是狼心狗肺。而父亲和兄长又做了什么呢,不过是整日饮酒,动辄破口大骂,如今还在外乱传谣言,简直是要害死姐妹和年幼的小侄儿。
果不其然,绛山很快就知道了此事。
慕家派人将明老爷和明大公子灌了哑药,打断了双手,关进了一处院子里,形同囚犯。而较为安分的明少艾和明家两个姑娘,则各自给了一点银钱,分开安置。
尽管慕家没说,但明少艾清楚,慕家一定派人盯着他们,防止他们再乱说话。
他拿着那一点银钱,租下了一间小院,开始靠给人抄写书籍,代写信件为生。他到底曾经锦衣玉食教养多年,一笔好字十分出众,因此被一家书庄看中,得以进入书庄,继续做抄写的活。
今年一月时,明少艾和一个姑娘成了婚。这姑娘的父亲原本是从四品朝官,后来犯事被杀,家中男丁充军,女子充入教坊司。她父亲生前有几个好友,不忍见朋友唯一的嫡女沦落教坊司,想办法把她弄了出来,却也不敢和罪臣之女有过多牵连。
若是寻常的官家小姐,一夜之间沦落到此等地步,恐怕自尽的心都有了。但这个姑娘生性坚韧乐观,凭借一手绣活在某家小绣庄里谋到了生路。
如今,夫妻两人各自都有一份算得上不错的收入,正准备努力攒下银钱,买一处小房子栖身。
这是明少艾少年时从未设想过的生活,但对现在的明少艾来说,这已经是他如今能设想到的最好的生活了。
明少艾并不贪心,他很满足。
不过有时候,他还是偶尔会想起少年时的生活,仿佛一场梦境,猝不及防地消散了。
第102章 ??怪物
微风轻拂, 近人高的野草摇曳着,分开了一条窄窄的小道来。
明霜收起霜华, 原地驻足片刻,朝前走去。
这里是虞州郊外的一处山林,虞州富庶,每逢春秋两季,当地官宦富户往往集体出游踏青。因此山林边缘并不冷清,只有往山林深处走, 才会渐渐寥落起来。
在人迹罕至的山林深处,有一座飞流直下的瀑布。从山峰高处直直倾泻而下,在阳光下溅起朵朵雪白水花, 清凉气息扑面而来。
明霜朝前一步, 踏上一块突出的山石。
瀑布溅起的水花几乎扑到了她的脸上,潮湿微冷的水汽蔓延开来。
瀑布奔流而下,沿着窄窄的河道奔涌而过。
就是这里了。明霜想。
她原地立定,持剑在手,用力一挥。
剑气将从天而降的瀑布一分为二, 硬生生撕出了一道仅容一人通行的小道。仔细看去,可以看见瀑布之后的山壁上, 生长着细密潮湿的青苔, 全然没有半点破绽。甚至仔细感知之下,也察觉不到半分灵气波动。
不过话说回来,如果不是这份毫无破绽的细密, 山壁之后的别有洞天也不会隐藏了这么多年还没被人发现。
明霜收剑, 趁着那短短一刹那之间飞身而去, 径直撞向了满布青苔的山壁。
就在触及山壁的那一刹那, 空气诡异地扭曲了一刹。
明霜的身影消失了。
就在她身影消失的那一刹那, 明霜腰间的青鸟突然震颤起来,似乎有声音要从中传出来。然而就在声音即将传出的那一刻,明霜身影没入了山壁之后。
青鸟的震颤旋即停止,再无声息。
也正是因此,明霜不知道,在京城的天空之上,天穹出现了一道漆黑的、巨大的裂口。
那道裂口横亘天际,仿佛一只森然诡异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