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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么惹人怜爱。
这些人找她,也没太重要的事情,就是动不动给她送吃的。
广大平民表达喜爱的方式是多么朴实无华啊,爱她,就把食物炫她嘴里。
一路南下的途中,顾烟杪经常能收到果蔬大礼包,礼轻情意重嘛。
大多数送礼的都是曾经受过镇南郡主恩惠的难民,如今灾情缓解,万事平息,他们就会拾掇拾掇自家种的果蔬以及养的鸡鸭,送个几大包给郡主。
顾烟杪很有吉祥物的自觉,不大贵重的礼物都会照单全收,有时候出门溜达一趟,就能抱一大篮子的土鸡蛋回来,背上还背着一筐水嫩嫩的大萝卜,身后还牵着两只活鸡。
倒不是她贪财好利,只是她拒绝收礼的话,热情的乡亲们必然自责送少了,会迅速地再回家凑两篮子鸡蛋给她,顺带装一袋刚蒸好的大白面馒头。
玄烛每次见她被食物堆淹没的模样就觉得好笑,他甚至诡异地想起来,曾经的顾烟杪也极度热衷于投喂他,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她表达喜欢的一种方式吧。
但周嬷嬷见着这番景象,整张脸都写着骄傲,就说了她家郡主不管哪方面都是最好的!
面对大家沉重却浑朴的爱,顾烟杪欣慰不已,但她向来不会少自己吃的,于是将收来的营养土特产都加在了黑铁骑伤员的病号餐里。
这是能给他们微不足道的弥补之一。
黑铁骑们心怀感激,但他们并不大会说漂亮话,翻来覆去也只有一句笨拙的谢谢。
与黑铁骑的军士们相处了也有快大半年,顾烟杪大抵已经习惯了北地汉子的不善言辞,但看他们的眼睛,便能看到那颗赤诚的心。
很偶尔,他们会在夜幕降临的时候,围着篝火唱歌吃肉喝酒,有时候是为了庆功,有时候是为了御寒。
这一夜,在余桑府不远处驻扎下来的营地中,他们又围坐在一块儿。
哔啵作响的篝火晃晃跳跃着,温暖火光照亮他们粗犷的面庞,也不知是谁起了开头的调儿,大家慢慢和上拍子,一同用北地方言唱着不知名的歌儿,悠悠扬扬。
这大气磅礴的歌曲如同北地这个边境之城一般沉稳而辽阔,混着辛辣豪放的烧酒味儿,荡气回肠地飘至天空之境,明澈浑厚,却又带着如影随形的悲怆苍凉。
玄晖竟然和着歌曲用力地敲起军鼓来,顾烟杪倒不知这位气质桀骜不驯的刀疤脸竟然有这种才艺,可她仅仅听了片刻,便又陷入了他们的震撼非常的合唱歌声中。
渐渐而入的滚滚鼓声带着说不出的韵味,让人仿若看见天苍苍野茫茫,将士们骑着马日复一日地奔驰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与大漠中,大声呼喊着,而后默默遥望着天的尽头。
黑铁骑个个儿骁勇善战,轻巧敏捷的身形下是沉重的过往,离别的痛苦几乎伴随着每一个人,早晨还勾肩搭背的兄弟,或许夜里就天人两隔。
他们不知道自己还能记多久,只能横刀立马,在不朽的巨石上刻下同伴的名字,让万年留存的石头铭记这份沉默的孤勇。
这些看似冷漠豪放的将士们,身体里却流着最重情的血液,若不重情,怎能在有如此经历后,仍然坚忍不拔地镇守在边关,与无尽的暴风雪与沉默漫长的冬日孤烟作伴?
顾烟杪听不懂他们的语言,却被这壮观的一幕震住,久久无言。
她抱着一壶温酒,坐在风中久久地看着他们歌唱,而后遥遥地看向天边细碎的星辰,忽然有点想念沉香。
沉香会变成星星吧。
顾烟杪的酒量并不好,之前喝酒也都是浅尝辄止,可今日却不知不觉地喝了许多,甜辣的烧酒顺着喉咙坠下,通体舒泰。
一时之间反应过来,竟是有些醉了。
玄烛不知何时已经走来,坐在她旁边,见她有些茫然的样子,好笑道:“你怎么了?”
顾烟杪摇摇头,呆呆地看着远处的篝火,浅浅地笑了:“他们唱歌好震撼,北地人骨子里都很潇洒,南川人好似心思会更细腻一些,这就是所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吗?不过,心应该是一样的。”
“或许吧,每次我去南川,也都觉得很新鲜,竟然有如此温柔仙境。”玄烛拿过顾烟杪手中的温酒,仰头往嘴里倒去,溅出来的三两滴不听话地流淌至下巴后滴落,快速地划过他修长的颈部,落进衣领口。
喝急了。玄烛微微皱眉,毫不在意地用袖口将脖颈处的液体擦掉。
他蓦然转眸,顾烟杪果然撑着腮帮子上上下下地打量他,弯弯的眼尾带着酒后桃红色的微醺之意。
顾烟杪真诚地夸他:“玄烛,你真好看。”
她忽然就理解了玄家怎会养出他这样的男子来,与京城贵胄们格格不入。
他属于辽阔天地,不能在小小京城画地为牢。
玄烛不知顾烟杪在想什么,但他见她面色如同桃花盛开般潋滟模样,便顺便掂了掂手中酒壶,所剩不多,之前太忙没空管她,没想到她就抱着酒壶喝了个饱。
“怎么样,好喝吗?”玄烛也没怪她,甚至伸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子。
顾烟杪垂着眸子没接话,痛快饮酒的后劲儿上来,让她连额头都白里透着红,眼神也有些懵,玄烛觉得她难得迷糊的样子怪可爱的,便静静低头观察她。
结果她晕乎乎的,坐在原地晃晃悠悠片刻,直接就往前一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