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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下意识地回头,看到刺杀者挑起个张狂的笑容,对他道:“兵不厌诈,堂兄。”
镇南王有种被戏耍的震怒,一时又觉得荒唐。
他着实中计了,这是一个精心布好的局,演的是请君入瓮的戏码。
他并非没有识破陷阱,可他的所作所为是错的吗?又错在了何处?是不该亲征,还是不该上前绞杀方才狂言的“二皇子?”
而且脊背上的不过小伤,镇南王早年征占,挂彩的次数多了去了,不过一道深些的刀口,又怎么能阻止他继续征伐的脚步?
镇南王眼神微眯,举枪便要回击。
可这时,他的手臂却忽而麻痹,连一丝力气都使不出来。未消多时,双手便颤抖得好似连武器都握不住了,他愈发觉得头脑发昏,摇摇晃晃间,整个人险些一头栽下马背。
他看见顾宜修灿烂的笑容,对他做口型道:“你输了。”
竟是有毒。
顾宜修的刀刃……竟是有毒……
耳边的喧嚣声忽远忽近,剧烈的疼痛感后知后觉地袭来。
镇南王眼睁睁地看着顾宜修被掩护至很远的地方,却再也无力追击。
而他身边焦急不已的亲卫们则用身体保护着他,拼死将他从战场运回了南川府内,城墙处一直有军医候着,见状赶紧上前为他医治。
“这毒,是见血封喉。”军医神色凝重,“从树林中采摘叶子,其汁水抹在刀刃上,从伤口进入人体……无药可医。”
镇南王剧烈地喘息,而后转头开始呕吐,整个人痉挛不已。
众人揪心之际,此时他们却听见了不远处的隆隆马蹄声,斥候欣喜若狂地回来报道,是支援宴平的军队回来了,南川府战况的颓势一下便被逆转!
这算是唯一的好消息,可镇南王的情况却愈来愈差。
回援的军队中,有小将急匆匆地要来禀事,见镇南王好似难以为继,话到嘴边有些迟疑。而镇南王却仍是用尽全力地下命令道:“汇报!”
小将神色一凛,行了个军礼,而后面露悲怆地说道:“他们将宴平屠城了,但所幸时间紧迫,宴平仍有不少幸存者。”
短短的一句话却如有千斤重量,砸得镇南王眼前发黑,他强忍着痛楚与眩晕,半晌仍旧无言,最终只余长长的叹息。
他体力不支,不顾伤口地翻身躺在地上,凝望着乌云密布的天空。
暴雨终于瓢泼而下。
震耳欲聋的雨声模糊了战斗的刀枪嘶鸣,仿佛要奋力冲洗干净这个尸横遍野的人间。
第九十五章
这场守城之战, 终于以顾家军的胜利作为结尾。
自从前往宴平的人马及时回援,或许是因为目睹屠城的刺激太大,他们爆发了空前的战斗力, 将顾宜修所带领的军队打得丢盔弃甲, 直往北方逃去。
顾宜修与谢然派出寻他的军队汇合时,他的队伍被打得抱头鼠窜, 只剩不到三百人。
但他丝毫未有任何的愧疚之情,贱命一条的人, 死了就死了,只要自己活下来就足够了。
而且,两万条贱命换一个镇南王,难道不值吗?
顾宜修仍然兴奋至极,笑得癫狂, 摩拳擦掌地期待着魏安帝将会给他怎样的嘉奖——他可是一举杀死了反叛者头目, 虽然使了阴招, 结果却很美好。
这么大的军功,魏安帝难道不应该将太子之位重新还给他?
但令他意想不到的事情是, 此时在京城的朝堂上,弹劾谢家与云家的折子却多得如同雪花一般在御前飞舞。
随着顾宜修从宗人府出逃至前线, 便有人顺藤摸瓜地去查北地受灾时, 北戎军队入侵一案, 主将玄晖向来大公无私, 此番举动实在异常, 整件事情都透着蹊跷。
这细细一查,云家曾经做的小动作便陆续浮出了水面。
而云家向来对谢家惟命是从, 若说谢家对此没有授意, 谁也不信。
御史们将这事儿告到了魏安帝面前去, 凿凿证据写得清楚明白,他想装瞎子都装不成。
可他又不是傻子,御史再厉害,还能有通天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收集到如此完整的信息?分明是早早便准备好了公文,只等着在这时候将谢家云家一网打尽。
那详细的证据链,刑部看了都叹为观止,完备得足以让魏安帝点个头就能直接治罪了。
说实话,魏安帝确实看谢家不顺眼很久了。
作为权倾一时的外戚,他们的手实在伸得太长,并且认为自家推了魏安帝上皇位,就拥有对一切事物置喙的权力。
不仅如此,通敌卖国这罪名实在太大了,造成的后果也十分惨烈——北地关口被破,北戎军队烧杀抢掠,雪灾中幸存的百姓死于此次战争。
若非玄晖将军回援及时,并且迅速地抓出细作拷问,或许还会有更可怕的事情发生。
若是顾宜泽还活着,他的功勋还能蒙蔽众人一时。
可他同样被顾宜修杀了,连胞弟都不放过,这足以说明二皇子品性恶劣,必须治罪。
顾宜修从宗人府逃走后,魏安帝确实有心要放他一马,只祈求他能稳稳立功。
立功确实是立功了,但魏安帝着实是未想到他竟然葬送了两万士兵的性命,甚至在南川屠城,用百姓性命对镇南王予以威胁,仿佛以此为乐。
北戎入侵时见人便杀,总有人会叹一句:“非我族类,其心必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