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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歉

      离开去哪儿呢?
    回家?万一赵子尧在家,她不敢想这个场面该怎么应对。
    回学校?唐霜有事不在学校,她似乎也没什么人可以倾诉心事。
    想想还是约了秦楚。
    “哎呦,这回终于吃上早饭啦”,秦楚一听他说完就坏笑道。
    赵一如想起她第一次去东野广场回来,秦楚嘲笑她“一夜情连个早饭都吃不上”,顿时觉得恍如隔世。
    她和他,现在毋庸置疑亲密了许多,但事后独自回学校的心情,好像并没有变化。
    这么一想,她便托腮瘫在学校咖啡馆的椅子上。这是学校里唯一在假期营业的咖啡馆,上午就已经门庭若市,成群结队的考研学子在打开电脑学习。
    “我的好姐姐,你这日子已经神仙一般了,怎么还整天伤春悲秋的”,秦楚撇撇嘴,压低声音,“你看看你周围,都是比咱们大一届的学长学姐,他们在干嘛?在实习、在找工作、在准备考研”。
    赵一如暑假后就要升大叁了,明年的这个时候,坐在这里为毕业冲刺的,就有她一个了。
    实习?工作?考研?这些事情好像她还没开始考虑呢。
    她的成绩不如唐霜和秦楚,社会学并不是东大强势学科,保研很可能没戏;但这不代表她学习不认真,事实上,她花在读书上的时间超过他们,也就意味着,实践经历还比他们薄弱。
    学习工作两头都不占好,赵一如突然觉得,自己比原先以为的更失败。
    “那…你的计划呢?”她问秦楚。
    原来秦楚早有计划——他从大一开始成绩就名列前茅,和唐霜不相上下。现在唐霜大小是个名人,有更好的出路,不打算继续深造了,系里宝贵的保研名额他妥妥能拿下一个。
    他对现状的认知很清楚:至少目前,国内没什么大学会雇一个明面出柜的Gay教师,但他也不想委屈自己的真性情,所以在国内读博他是不打算了。保研嘛,不读白不读,多在学校待几年,看能不能往“性科学KOL”的方向发展,能成名最好,不能的话,至少攒一点出国读博的资本。至于最后回不回来,那都是后话了。
    性少数群体的选择其实很窄,秦楚知道自己的优势,但也不得不承认自己面临的限制。
    赵一如刚准备问他,为什么不干脆本科一毕业就出国读书,但是细想一下,这个问题太“何不食肉糜”了——对于柳园路人家来说买辆车都不一定够的留学费用,对于有的人,是要攒很多年的。
    她实实在在看到了人和人的区别。以往总是往里看,觉得自己和赵一鹂、赵一蒙比起来,实在太弱了,现在往外看,发现自己和唐霜、秦楚比起来,一样是缺乏谋划、漫不经心。
    “你看你看,这些问题你都不需要考虑”,秦楚嘬了一口冰美式,“读书也好,工作也好,哪一样都不是你人生唯一的出路”。
    赵一如心下一沉——难道她人生唯一的出路,是赵家人的身份吗?
    不,平心而论,她认为自己比唐霜和秦楚更需要有其他出路。普通人家的孩子混不出头,依然是普通人。但是在赵家这种复杂的家庭,不出挑的孩子,很容易沦为众人欺压利用的对象,是过不上普通人的生活的。
    可是为什么,明明知道这一点,自己还是由着性子懈怠散漫了这两年呢?
    赵家那边她是争不到什么了,学业事业上怎么也没见自己上心?
    “更何况,你现在还有个‘逆天改命’的机会,要是跟这位孟总修成…”秦楚继续说着,但赵一如已经不太听得进去了。
    逆天改命?未免太看得起她了。且不说她直到现在都弄不明白孟笃安到底对她打的什么主意,就算他一开始是认真的,后来自己叁两下就主动投怀送抱,白日宣淫、秽语污言,自己也都干过,他怕是也该玩够了吧。
    赵一如在宿舍啃了几天书,期间孟笃安也请过她去东野广场,都被她推说学校有事。
    她还特别叮嘱,不要来学校找她,尤其不要派车来学校,这在暑期的校园非常显眼。
    孟笃安一一照做。
    但是几天之后,孟笃安没来,倒是赵鹤笛来了。
    “我爸还在家,我就不会回去”,她知道赵鹤笛喜欢清静,干脆请她去了宿舍,暑期室友都不在,只有母女俩说话。
    “我不是来劝你回去的”,赵鹤笛声音细软,“我来向你道歉”。
    赵鹤笛对于自己年轻时的事情,是从不愿多谈的。所以一直以来,赵一如不得不在其他人口中听母亲的故事。
    她当然知道,赵鹤笛选美出道、搭上了年过不惑的赵子尧、火速怀孕上位的故事。这些事甚至不用别人说,她自己也能猜出来。
    但赵鹤笛自己的想法,倒是没有和她说过。
    “那时候确实什么都不顾了,只觉得真爱无敌”,她叹了口气,“他有太太、有女朋友,但我从没觉得对不起她们,因为感情不是我一个人挑起的,他才是背叛她们的人”。
    事到如今,她唯一觉得对不起的,只有孩子。
    没有征求过任何意见,她就把一个私生女带到这个世界上,让她不得不在大家庭的角落里存活。所有规则,都是由别人定好的,赵一如没有选择可言。
    “你现在有了孟笃安这个选项”,她不想说“要珍惜”之类的蠢话,“如果真的想,那就不要用身体、而是用心留住他”。
    能说出这样的话,赵鹤笛一定是看得出,赵一如对他的难以自持了。她是否也在为自己的过去反思些什么,赵一如不得而知。
    “谢谢”,赵一如真心感激她给出这样的忠告。
    “但是妈妈你误会了”,她还是觉得有必要说清楚,“我不是想用身体留住他,我是想用身体了解他”。
    还有一句话,她没有说出口:应该是他用身体来向她证明,他值得她用心。
    这是她看待感情的顺序,并不需要其他人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