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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人低着头,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对车厢内的情形装作不知,很快退了出去。
崔道之躺下,听着车厢内压抑的抽泣,阖上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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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次坐了崔道之的马车之后,秀秀便有了阴影,总是在出发前抢先一步躲进原先的马车里,崔道之似乎也知道自己那日将她吓得很了,没说什么。
秀秀原先还提心吊胆,怕他再‘大发善心’叫她过去,等时间长了,见崔道之仿佛忘了她一般,原本紧绷的心方才逐渐松下来。
她如今觉得,听秀玉在耳边喋喋不休,也比在崔道之身边担惊受怕强。
马夫在前头甩着马鞭,着实对秀秀的行为无法理解。
虽说崔将军如今只是恢复了个骠骑将军的官位,但若这回立功,爵位回来不是问题,如今崔家能主事的人又只他一个,到时名正言顺继承爵位,他可就是国公爷。
这样的身份,谁跟了他便是天大的喜事,就算是做妾做通房都一堆人抢着,怎么这个秀秀姑娘却跟旁人反着来,躲起崔将军来?
车夫手中拽着缰绳,咂咂嘴。
哎,真是个傻的。
秀秀自然不知他的想法,她的身子渐渐好转,可是她却一点高兴不起来。
离长安越近,她便越是不安。
不知道前方等待自己的究竟是什么,这种对未来的不确定实在磨人。
到了此刻,她还在想,到长安后,崔道之必然事务繁忙,听说他还要打仗,这样多的事等着他去做,到时分了心,他便会慢慢忽略自己,她想办法多攒些钱赎身,也不是没可能实现。
即便是异想天开,她也总得试一试,不然往后当真一辈子为奴为婢么?
秀秀一点都不想。
到达长安那一天,天气有些阴,薛氏兄妹同崔道之告别后,从朱雀大街岔路口往左拐,到薛太傅当年留在长安的老宅去,而崔道之则一路往右。
路过国公府的时候,崔道之下意识掀帘望了一眼,那两座熟悉的石狮子依旧伫立在那里,一如往昔。
一晃眼,这宅子已经被封许多年了。
崔道之眯起双眼,眸中暗藏火焰,须臾之后,方才放下帘子。
那年被褫夺爵位之后,崔家便只能搬出国公府,另找一处宅子住,马车还未到门口,便听见有人在外头呼唤:
“二爷——!”
崔道之掀开帘子,只见从前自己的贴身总管赵贵正领着一群人跪在地上,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
“奴才们总算把您给盼回来了!”
秀秀在马车里听见外头的声音,昏昏沉沉醒来,车夫已经先一步掀了毡毯,道:“姑娘,下来吧,到啦!”
秀秀攥着衣裳,犹豫片刻,终于还是出去,等到抬头看到眼前的景象,脚步一顿。
面前的宅子墙高门深,一股富贵人家的气息扑面而来,与它相比,自己在河州的房子,显得那样矮破,拿不出手。
她攥着衣裳站在那里,显得有些无措,等到再次抬头,崔道之已经不知去了哪里,只有一个面善的婆子过来道:
“你叫秀秀?随我来吧。”
秀秀咬住唇,她说的这些话,她只能听懂自己的名字。
李婆子见这小姑娘模样长得挺好,却一副呆愣的样子,仿佛听不懂话似的,不禁在心中奇道,二爷怎得买了这样一个丫头伺候?
“跟我来,我给你安排屋子,可明白?”
秀秀摇摇头,道:“……我,我听不懂长安官话。”
听她一口乡音,李婆子顿时一个头两个大,本想趁着二爷回来,在他跟前表现一回,这才揽下这桩差事,谁知这丫头竟是个连话都听不明白的。
李婆子只得打手势,比划着让秀秀跟她走。
秀秀瞧明白意思,跟上去,进了府门,穿过一进院落、二进院落,还未到三进院落,秀秀已然气喘吁吁。
她只觉得这宅子这样大,好似永远走不到头一般。
等终于进了三进院落的角门,李婆子领着秀秀进了靠北的一间后罩房。
房内有一张炕,瞧着不大也不小,能够两三个人住,秀秀在河州,从没见过炕这种东西,不禁多看了两眼。
李婆子见她小心翼翼打量屋子的模样,不禁有些心软,这小姑娘瞧着不大,离了家乡来到这儿,又听不懂官话,也是可怜。
于是她指着炕道:“往后你就睡这儿,你来得巧,咱们家正缺丫头,这屋子早先的几个丫头都走了,如今你一个人睡这儿,也没人同你挤。”
见秀秀迷迷糊糊,李婆子便又特意放缓了声音重复一遍。
秀秀渐渐明白过来,点头。
李婆子跟她比划半天,累出一头汗,忍不住揉了揉老腰。
秀秀见她一大把年纪,费心安排自己,她好几次理解错误,她也没发脾气不耐烦,于是上前轻轻给李婆子捶腰。
李婆子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回头瞧向秀秀。
虽不聪明,却是个好孩子。
李婆子原是老夫人身边的人,老夫人和大奶奶回陇西后,怕这宅子无人照管,特意选一部分人留下来,她便是其中一个。
那时崔家光景不好,他们留在这里的人都以为二爷永远不会再有回来的一日,没想到峰回路转,戎狄进犯,二爷又被陛下起复回来了,当真是老天保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