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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恐惧,陛下您不会明白,您是天子,人人都捧着您,敬着您,但您知不知道,您的皇位,您的享乐,是由多少人的血泪浇灌成的?您不知道,您也不在乎!”
王馥郁神色慢慢恢复平静:“可是我在乎,因为我就是那些人的一部分,我不想再流血流泪了,我怕疼。”
“放肆!”
听完这番话,皇帝气得脸色铁青,捂着胸口后退一步,险些站不住,他颤抖着拿手指着她,:
“……大逆不道!”
这样的指责在这个时候似乎已经无关痛痒,王馥郁淡淡道:
“陛下还有什么想骂的,便一起骂出来,往后……可没机会了。”
皇帝扶着廊柱,闭眼缓了好一会儿,才道:
“看来,你是真不想活了,好,朕成全你。”
说着转身就要走,然而走到门边,又忽然转身,从袖中拿出一只小拨浪鼓。
“这么多年,朕还不知你殿里有这东西,河州产的,带进宫十几年了吧?什么好东西,值得你这样恋旧。”
王馥郁脸色微变,很快又恢复原样。
崔道之抿唇,袖箭已经对准她的脑袋,却只听她轻声道:
“……不过是从家乡带的小玩意儿罢了,陛下问这个做什么?”
崔道之缓缓将手放下。
皇帝看着王馥郁许久,道:“……无事,不过随口一问。”
幸好不是他想的那样,否则他跟眼前女人的最后一点情分怕是也要没了。
他闭了眼,“馥郁,朕是一定要处置你的,否则难堵朝堂悠悠众口,你……安心的去吧,朕会给你个体面。”
只听王馥郁疯了一般笑起来,半晌之后,才扭过头去,道:“多谢陛下。”
皇帝似是从未见过这样的她,看了她半晌,轻咳两下,上前将拨浪鼓放到她手里:
“既然是你喜欢的东西,便留着吧,叫它陪你走完最后一程。”
随即略微佝偻了身躯出去,很快,皇帝与内侍便离开,冷宫里再次寂静下来。
王馥郁将那拨浪鼓抱在怀里看着,一时又哭又笑,半晌过后,她开始缓慢将它摇动起来,眼角泛红。
孩子刚出生时,她就拿着这东西逗她,她那时候真小啊,她一摇她就笑,一摇她就笑……
转眼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
孩子当初只在她身边呆了五天,她甚至还没来得及给她取名字,秀秀,原来她叫秀秀……等她长大后,她也只是远远瞧过她一面而已,就一面……
她们母女今生的缘分竟是这样浅。
“好孩子……”王馥郁在心里默念,“是娘对不住你,娘慌了神,没法子才对你下了手,望你永远都不知道有我这个母亲,下辈子……下辈子别再投生到我肚子里,我不配成为你的母亲……”
她抱着拨浪鼓呜咽不止,像是要把十几年的委屈、痛苦、不堪,通通发泄出来。
然而不到片刻,她便努力止住哭泣,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心中开始慌乱起来。
她派去的人还有闻正青都是崔道之杀的,那就代表着秀秀如今一定在他手上。
他从前就算不知,如今应当也知晓了秀秀的真实身份,他本就同自己有仇,若是就此揭发秀秀的身份,或者将怒火转移到她身上……
崔道之此人,同他那心软的父亲不一样,手段狠辣且报复心重,秀秀如今落到他手上,怕是凶多吉少。
王馥郁慌了神,失魂落魄。
正在此时,殿中烛火忽然尽数熄灭,有一人缓步走近殿内。
“谁?!”
王馥郁抬头,映着月色看见来人的脸,心头一跳。
“崔道之……”
崔道之眸色微沉,并不吭声。
王馥郁站起身来,仔细观察,见殿外无人,守卫都不知去了哪里,方才稳了稳心神,道:
“你是来要我命的?”
崔道之抬眼,只道:“娘娘何必明知故问?”
王馥郁如今满心里都是秀秀的事,犹豫了片刻,方才开口,像是世间所有会担忧儿女的母亲一般,低声道:
“好,我会死在你手里,可有一件事,我须要问清楚,你打算如何对秀秀?”
见崔道之久久不吭声,她急道:
“她什么都不知道,你能不能高抬贵手,放她一马……”
崔道之看着她,提醒她:
“娘娘,若是臣没记错,就在不久前,您还想杀了她。”
此话一出,王馥郁顿住,半晌之后,才道:
“我该死。”
这些年下来,皇宫内尔虞我诈、你死我活的生活已经叫她险些丧失了人性,连自己的女儿都容不下。
她闭了眼,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再此张开,看向崔道之。
“但是在临死之前,我还想为这个苦命的孩子做最后一点事,我从来没为她做过什么,这次,我求大将军……”
她放下所有骄傲,对着这个她曾经想置于死地的死敌缓缓跪下。
“……求你不要伤害她,若你能答应,我愿下十八层地狱,受尽千刀万剐之苦……”
说完,她缓缓给崔道之磕头,闭眼,一滴眼泪落在拨浪鼓上。
“她是我的人,跟娘娘您没有半点关系,何须你求?”
忽然,只听上方传来崔道之略显深沉的嗓音,王馥郁猛地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