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周从文不知道该如何评价沈浪的这个选择。
    《科幻世界》与网文有共通之处，但是极少。
    上一世似乎也的确有些神级写手一面在网络连载，一面写中短篇发表在《科幻世界》等杂志上。
    但那些人文笔老练，沈浪这个新嫩……
    估计够呛。
    不过周从文也没做恶人，在沈浪兴致最高的时候泼冷水。喜欢就去做呗，无所谓的。
    沈浪没有注意到周从文话里面的含义，他沉浸在自己设定的世界里难以自拔，滔滔不绝的说了很多。
    以周从文的阅读经验来看，沈浪估计要扑。
    沈浪足足说了一个小时，这才把一个很简单的构思从头说到尾，啰嗦的让周从文的耐心几乎消失殆尽。
    “你看行吧。”沈浪得意的问道。
    “要简洁一点，别堆砌辞藻，矛盾激烈，比如说……”
    “我知道，已经很简洁了。”沈浪根本听不进去周从文的话，他直接打断了金玉良言。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而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难以自拔。
    “沈浪，问你一件事儿。”周从文也没什么好说的，他把话题转过来。
    “嗯？你说。”
    “对胸腔镜感兴趣么？”
    “……”沈浪怔了一下，他没想到周从文竟然会问自己这个问题。
    胸腔镜？手术？有王成发在，连刀都摸不到，说什么手术不手术的。
    “咳咳咳，从文啊，不是我没志气，你说我感兴趣又能怎么样？”沈浪无奈的说道，“如果是上学的时候知道进入社会以后是这样，我说死都不学医。”
    “你以为是什么样？”周从文问道。
    “我以为大家都为了治病救人，老主任和蔼慈祥，我有什么不懂的地儿就问，老主任会毫不保留的告诉我。只要我努力学习，水平就会得到进步。随着水平进步，能做的手术越来越多，每天都能看见患者的笑容，收到无数的锦旗。”
    沈浪的声音越来越沉，眼神有些迷离。
    “我就想着脚踏实地，一步一个脚印的攀登医学高峰。我知道我没天赋，不管是做手术还是写都没天赋，但我肯努力啊，最少也能不上不下。”
    周从文笑了笑。
    “可是咱俩来科室多久了，我比你好一点，但也就是一点。你连打结都少，我还能跟着打几个结。但你说光打结有个屁用？”沈浪开始牢骚起来。
    “老主任还要几年才能退休……对了从文，你发现了么？”
    “发现什么？”
    “我以为王强走了之后王主任会再找个人教手术，不瞒你说，我还单独去看了一次王主任，给他拿了2000块钱。”
    2000！
    周从文摇了摇头。
    沈浪现在一个月挣不到600块钱，想要攒下来2000大元……估计是他从上班后就开始积攒的娶媳妇钱。
    这人也是够狠，说砸出去就砸出去，换其他人估计不会舍得。
    “我从牙缝里省出来的，准备攥一台电脑写的。”沈浪叹了口气，“我以为王强走了，王主任收了钱会教我手术的。”
    “结果呢，你也看见了。最近几台急诊手术王主任直接站在术者的位置上，还怕我站上去不好说，提前跟我说什么我没经验，再看几台手术。”
    “呵。”周从文笑。
    “我都看了快两年了！”沈浪抱怨道，“收钱不办事……唉，从文，我现在是断了学手术的念头。
    王主任至少还要两三年退休，咱们胸科的手术本来就少，他还不教也不放。我现在20多岁，到时候再来个年轻主任说什么都不放手术，一辈子就这么完蛋了。”
    “早知道还不如选普外科，最起码能切个阑尾、补个疝气。现在别人问我手术做的怎么样，我都没脸说。下胸管也特么叫手术？！”
    沈浪越说越是激动，但他很快就颓下去。
    “唉，我还在犹豫，要是《科幻世界》能接我的稿子，我准备上班混一混，患者别出事，以后专心写。”
    周从文无语。
    他记忆中上一世里沈浪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小医生，整天脸上挂着笑，人畜无害。没想到私底下他做了这么多，还尝试让王成发教他手术。
    “要是写不出来呢。”周从文问了一个扎心的问题。
    “认命呗，要不还能怎么样？你别跟我说考研，我没有学习的天赋……”沈浪说着，把鞋一拖，双腿抱在胸前，下巴搭在膝盖上，眼睛里一点光都没有。
    “出息。”周从文笑着说道。
    “要不然还能怎么样？我听人说帝都上班一个月也就1000左右，同年资的医生反而是咱们靠着矿区挣得更多。王主任一个月挣2000多，比帝都都多。”
    “而且就算是考研，能留在帝都又能怎么样？我又不想背井离乡。”
    周从文早已经习惯了后世的某些想法，听沈浪说着全部都错的话一时之间也怔住。
    帝都的医生挣得不如三院多？
    好像吧，三院现在属于矿区的医院，和鸡西矿总一样在2010年之前都肥的流油。
    但那次商品牛市过去之后就不一样了，鸡西矿院卖了之后被掏空，好像主治级别的医生都当上了主任。
    沈浪的想法在2002年的江海市看起来似乎也没什么不对。
    仿佛一眼就能看到人生的终点，可谁又知道那只是幻像，以后还有滔天巨浪席卷而来呢。
    “要是真能学腔镜手术，你学么？”周从文问道。
    “不学，没兴趣，我就喜欢写。”沈浪怔怔的看着桌子上的饭菜，一点胃口都没有。
    ……
    ……
    李庆华手里拿着体检报告单，温润的脸颊间断抽搐，眼睛里透着绝望。
    第192章 创业未半
    人民医院职工体检结果下来了，胸外科的医生里，有三个人肺脏出了问题。
    问题不大，都是小结节性质的病变。其他两人略轻一点，李庆华的影像问题更大，很典型的磨玻璃结节，怀疑是肺癌。
    都是干胸科的，三名医生很清楚小结节之后的转归——一部分会停止生长，每36个月复查一次，像是也累赘似的拖着。
    有一部分会生长的很快。
    2002年的学界针对肺部小结节并不是很在意，魔都建议要切除，帝都建议保守观察。
    毕竟这个时间段发现肺癌的患者肿瘤都35cm，一个几毫米的小结节并不是什么大问题。
    可是！
    和患者解释跟长在自己身上那是不同的概念。
    尤其医生见的多，很难不把自己往最坏的地儿去想。
    前几年江海市外科最牛逼的老主任50多岁发现了肝癌，他直接去魔都，先做介入手术再做外科手术。虽然化疗没用依旧上了化疗药，还有一些国家没审批的进口药也都用上。
    最后那位老主任只挺了一年多点就去世了，所有人都觉得很遗憾。
    后来大家说起这件事，统一的认识是老主任是被自己吓死的。上了太多的手段，已经超出身体承受的极限，可是他还主动要求不断上各种措施。
    不为别的，只因为他见过太多癌症晚期死亡的患者，心中的畏惧不是普通人能理解的。
    越是明白，就越是知道癌症的可怕。
    人民医院胸外科的天似乎都塌了，没人想到一连三名医生都长了小结节。
    李庆华和那位去世的老主任一样忐忑，他做了一个加强ct，反复看了无数遍。
    7mm大小，有毛刺，虽然并不明显。李庆华越看越像是典型的恶性肿瘤，必须要手术治疗。
    幸好是体检发现的，要是任由生长，几年之内就会失去治疗的机会。
    可幸好这个词李庆华无法放在自己身上。
    各种小概率事件像是鞭子一样抽打在他的身上，让他夜不能寐。自从知道结果一直到现在，他整个人都没精打采的，仿佛已经癌晚了一样。
    哪怕李庆华很清楚这种大小的肿瘤切掉相当于痊愈，但万一呢？而且手术要切除肺叶，清扫淋巴结，那之后自己的肺功能肯定受到影响。
    努力了这么多年，还没有结果的时候竟然得了肺癌，创业未半而……李庆华满脑子都是这个念头。
    他很迷茫。
    “庆华啊。”祝主任来到值班室，温和的和李庆华说道。
    “啊？师父。”李庆华下意识的站起来。
    其他医生看了一眼，自动自觉的离开，给祝主任和李庆华留下一个相对私密的空间。
    “别担心，小问题。”祝主任笑道，“我看了你的增强ct，建议还是手术，切掉左肺上叶。没事，太早了，以我的经验看切了之后完全没问题。”
    话说的很简单、很轻松，李庆华也知道。
    可……落在自己身上，就像是泰山压顶一样。切肺叶……李庆华一想到这个结果差点没哭出来。
    “你别太担心，很多肿瘤患者都是自己把自己吓死的。”祝主任说道，“见了那么多，怎么还自己吓唬自己。找时间办理住院手续，抓紧时间做手术。你放心，我从开皮到最后一个结亲手做。”
    “谢谢师父。”李庆华脸上温润的笑容消失不见，他几乎哭丧着脸说道。
    “自己调整心态，这个很重要。”祝主任说完，转身离开。
    李庆华直到自己必须要做手术，心里七上八下的忐忑的要命。
    陆天成见祝主任走了，便走进来问道，“庆华，你怎么想？”
    “手术。”李庆华喃喃说道。
    “庆华，你准备让师父做？”陆天成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小声问道。
    “啊？”李庆华怔了一下。